二食物与渴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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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新买了棉布拖鞋,蓝底白条,厚实软和。这双鞋整齐地摆放在公寓的玄关处,鞋尖朝着屋内,仿佛等着他穿上它们。

不久前的一个早晨,千秋难得地b他早起,裹着薄毛毯,嘴里叼着烤得焦h的土司,窝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双腿蜷缩起来,ch11u0的双脚踏在沙发的边沿。

竹泽坐下来:“我说你啊,最近天凉了,在家穿暖和点吧。”

千秋翻着报纸,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

放在以往,他也许不会再啰嗦;可那天不知怎么,竹泽捉住她的脚背,不依不饶地念叨:“冬天的棉拖鞋,至少要有一双吧。”

他手心的温暖,从千秋冰凉的脚背,缓慢均匀地扩散至她的全身。

她咬着吐司片,有些愣神地瞧着他,好像一时没听懂他的话。

“听见了没有?”竹泽一边伸展她的双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像在和小孩子唠叨,“你昨晚手脚都是冰凉的。”

“知道啦知道啦。”她咽下面包,假装嫌弃地翻个白眼,“阿凉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啰嗦?”

竹泽记不清当时他的反应——真奇怪,明明只是十几天前。

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玄关的这双拖鞋,他连这一段对话也想不起来。

“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冲着屋内说道。他惊讶自己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家。

“你回来啦。”千秋撒着一双红白棉拖鞋,很快迎出来,像个孩子一般,愉快地抱住他的脖颈,“我好想你。”

他b她高了近二十公分。因此,拥抱他时,她轻轻地踮着脚,仰着头——离得那样近,他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像一颗初熟的水蜜桃。

下一秒,竹泽的唇便贴了上去,落在她弯起的嘴角边。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轻吻,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笑得一派天真:“呀,章鱼烧。”

从学校到公寓大概十分钟步行距离,竹泽又特别抄了近道,因此章鱼烧的盒盖掀开时,还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千秋吃章鱼烧时,一定是一口一个,腮帮鼓出圆圆的一块,认认真真地咀嚼。

“这个真的好好吃哦。”她口齿不清地说。

竹泽从冰箱拿果汁,在半开门的遮掩下,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段日子,他经常在她面前无缘由地三缄其口,似乎是害怕藏在心里的什么秘密,一不留神就泄露出去。

“你知不知道,下周神乐坂有祭典?”千秋夹着一个章鱼烧,扭头去看竹泽,“肯定会有烤团子、糖苹果、大判烧,我们去玩吧。”

“去玩还是去吃啊?”竹泽取了一大瓶橙汁,回到桌旁时,顺手r0u乱了她的头发。

“都一样啊。”她瞪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整理乱糟糟的刘海,“现在又没有焰火看,去玩就是去吃嘛。”

“下周选修的雕塑课要结业了。”她炸毛小狮子一般的瞪视,此时对竹泽已经毫无威慑力,“成田和我一组,我们说好要弄结业作品。”

“做作品也要吃饭啊。”千秋毫不认输,“你们就当做累了出来逛个街吃顿饭,又用不了多久。”

“我们?”竹泽的杯子拿在手里,挑眉看着她,“你不会是让我把成田也带来吧?”

“你想带就带来呀。”千秋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

她此时的十分jing力,有八分在饱满新鲜的章鱼烧上,如果再分出几分给面前的竹泽,她就会在他向来爽朗的脸上,看出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瞳,好像擦出一点火星——那是少年才有的嫉妒,直率坦诚,不可掩饰,没有一丝哀怨,只有压抑着的怒意,混杂着焦虑、敏感、自我厌恶。

“不带。”他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力道稍稍大过平常,几滴橙汁溅上了杯垫。

千秋有一秒的愣神,嘴里含着章鱼烧,鼓着腮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竹泽霎时间局促起来,因为刚才短暂的失控而不安。

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他有意无意做了许多努力。可就在这一刻,他预感到那些努力已经功亏一篑——她心里一定在想,看吧,果然还是幼稚的小男生啊。

千秋快速地嚼碎章鱼烧,吞咽下去,然后捧过他的杯子,把剩下的橙汁一口气喝光,才盯着他问:“阿凉,你在吃醋吗?”

她的直截了当,就像她眼中的一派天真那样,并不是时时可见的风景。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出现,更无从知道它们是真实流露,还是故作姿态;可是她让它们充满了说服力,你于是轻易地相信,这就是她的另一面——只为你一个人出现的另一面。

竹泽避开她的目光:“你是笨蛋吗?我才不会吃醋。”

她忽然笑了,伸手r0u乱他的头发:“哎呀,你就是吃醋了嘛。”

竹泽有些窘了,一抬头,却正对上她微弯的笑眼,眼波流转出晨星的清辉。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说不出话了。

她拉了拉椅子,笑眯眯地靠近他,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我对成田同学,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哦。我只想和阿凉一起去。”说后半句时,她离得很近,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脖子。

耳边拂过她温热的气息,手背触着她凉凉的指尖,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心里有一根弦,被轻轻巧巧地拨动了,发出了似曾相识的乐音。

竹泽忽然记起了十几天前,他们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谈论着关于拖鞋的话题。那时她的赤足放在他的膝盖上,斜靠着天鹅绒的软垫,半眯着眼睛埋怨他,年纪轻轻就这样啰嗦。

之后的反应,这十几天来,在他的记忆里仿佛一片空白。现在,却像电影镜头的慢放,一帧一帧,清清楚楚。

就在那时,他一把将她拉向自己,板着脸说:“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啰嗦这么多。”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老好人,某天忍无可忍地爆发,一通发泄后,却先自责了起来——都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呢?

千秋的惊讶只持续了两秒,就被她有意识地藏了起来。

她温柔地笑了,偏头靠在他肩上:“我也最喜欢你啦。”

喜欢你。最喜欢你。

他们的关系,本就不是开始于一段恋情。即使后来的相处,似乎越来越像一对普通的恋人,对那些和ai情有关的字眼,两个人却仍旧十分默契地回避着。

除了r0ut亲密纠缠,攀上顶峰的时刻,谁也没有说过“喜欢”——听上去好像很奇怪,只有在表白最不可信的环境,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表白。

这是第一次,没喝咖啡的大清早,竹泽的警惕心尚未醒来,那句平时被搁置在禁区的话,就这样溜出了他的嘴巴。

千秋枕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出他想听到的那句回应——竹泽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会是他想映在脑海,使之成为永恒的时刻。

而当下的他,只是止不住地慌乱,以及一阵接一阵地惶惑。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她会怎么看他?她的回应是什么意思?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排山倒海的恐慌和疑问,彻底地霸占了他的脑海。那十几天,一向笑容爽朗的竹泽凉星,变成了一个总是心不在焉的笨蛋——绘画课打翻颜料,雕塑课弄丢草图,手工课摔破陶具,连成田叫他去喝酒,也记错了见面地点。

就是这样,他被拉去了心理咨询。在那间光线明亮的诊室,竹泽第一次直面这段关系中自己的渴望。可是,即使现在,此时此刻,他依旧没有将这份渴望明白告诉她的勇气。

“所以,”千秋温软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就陪我去吧。求求你了阿凉。”

当她用只有提出请求时才换上的小猫声线,贴着他说出“求求你”,她几乎已经稳c胜券。

果不其然,竹泽迅速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哪一天?”

“周五。”她笑着回答,“下午五点,我去接你。”

毫无疑问,他们的秘密关系,竹泽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千秋所谓的“接”,并不是开着豪车,招摇地停在校门口;她只是画好淡妆,穿戴整齐,在图书馆旁的咖啡厅选一张角落的单人小桌,点一杯焦糖n茶se的咖啡,边看书边等他下课。

“知道了。”竹泽反手握住她,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进掌心,“到了给我发短信。”

他终于发现,对她提出的愿望,他一向是不能拒绝的。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她想在他身上得到的,统统都兑了现。而他自己的渴望,已不奢想实现与否,只希望她得知的那一刻,不要吓得落荒而逃。

“对了,”千秋忽然想起什么,“之前和你商量的事,决定了吗?”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搬进公寓的事。

“那件事就再等等吧。”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千秋浅棕se的瞳仁里,好像闪过一丝失落,但他眨眼的工夫,却又恢复如常。

“好吧。”她笑一笑,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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