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理诊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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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心理诊疗室,装潢极其简单——全白的墙壁正中央,悬挂着一副《向日葵》。不必说,自然是家居店买来的装饰画,跟梵高没有半点关系。

竹泽坐在诊室外的红沙发上,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眼神涣散地飘在那副装饰品上。

成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就去一次吧!听说是很有名的年轻医生,每个月才到我们学校做一回义务诊疗,这机会多难得啊!”这家伙,还是一贯地自以为是——自己明明不停重复“不需要心理医生”,成田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自作主张地预约了诊疗时段,y是连哄带骗,把他从画室拖了过来。

话说回来,连成田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或许证明他的确需要帮助。

然而,这个高桥医生,真的可以信任吗?不,与其说不能信任医生,不如说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同任何一个人,谈起他和那个nv人的故事。

那个nv人。他甚至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回忆起来,相处至今,他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最初,他恭敬地称她“白石小姐”,或是“副社长”;发生了那件事后,他连称呼也无所适从。是哪一堂公选课上学过,名字意味着所有和掌控。她是他永远不能掌控,不能拥有的人——只是说出她的名字,也会提醒他这一事实。

而她从初次见面,便自然地直呼其名,之后更是喊他“阿凉”,大大方方,又好像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那是在两年前吧。

她带着歉意的脸,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凉星同学,根据会议投票的结果,你没有得到光本提供的奖学金。成田同学只b你多两票,我很遗憾。”

那时,他强压着心底的失落,有礼有节地道了谢,深深鞠了一躬,就要走出她的办公室。

她却突然叫住了他:“这个请你拿着,是我个人的一点补偿。如果可以,请再联系我。”说着,塞给他一个封好的文件袋,微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那就是一切的开端吧。

竹泽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打开文件袋的那一刻,自己有多么惊讶。

那是一份长达十页的合约书,聘用他为她的私人特助,基本月薪四十万日元,加上各种补助,b原本的奖学金还要多。

这份兼职,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要求他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随地响应老板的召唤。

除此之外,合约书中明确规定,除去不可抗力的因素,他必须满足老板的所有需求——包括但不限于x需求。

一字一字读完十页,竹泽可以确定,这根本是一份“卖身契”。

那个nv人提供给他的“补偿”,是以兼职为名的包养。

时隔两年,竹泽回忆起那时,仍旧清楚地记得,他如何震惊、气愤,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可同时,他也感觉到别的什么——不敢承认,又解释不清。

正是那一点解释不清的悸动,让他没有当下撕毁合约,并且最终签署了它,成为那个nv人的“私人特助”。

那个nv人私有的物品。

直到今天。

诊室的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竹泽僵直着上身,有些紧张地调整坐姿。门开了,走出的同学表情轻松,冲着里面的医生鞠了一躬,离开时,还对他露出了称得上友好的微笑。

竹泽的心,并没有因此安定下来,反而在一瞬间,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膝盖正不争气地颤抖时,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诊室,手上捧着一个黑se文件夹。

医生推了推金边眼镜,对照文件看了一眼,抬起头,温和道:“是竹泽同学吗?请进吧。”

坐定后,医生自我介绍道:“我是高桥,今天由我担当你的诊疗医师。”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烫金名牌,是学校为这位心理专家特制的,上面写着四个字:“高桥永一”。

竹泽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尴尬地低下头看着地板。

“不用勉强。”高桥医生的声音,似有一种镇静的力量,“你可以采用任何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分享任何你愿意分享的内容;如果途中感到不适,我们也可以随时停止诊疗。”

竹泽点了点头,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痛苦的核心,恰恰是没法分享,也不愿分享的。

高桥医生也不催促,起身倒了两杯咖啡,随意地问道:“加糖还是加n?”

“三盒n,一勺糖。”他自然地回答,像排演一场烂熟的话剧。

那nv人是喝不得苦的,再上等的黑咖啡,y要兑成n茶的颜se。他曾经也说过她:“这样的话,你直接喝咖啡n茶不就好了?”

“拿到手的,和自己调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歪理。

竹泽回过神来,再度哑然。最近,她总是这样毫无逻辑、毫无过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在宿舍,在食堂,在画室,不管做什么,他都会想到她。

医生也怔了一下,给他拿来放n和糖的盒子,自己则喝着纯正的黑咖啡。

竹泽默默将咖啡兑成n茶的颜se,低着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说出一句:“我很难受。”

医生点了点头:“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压力吗?”

“有一个人……”他听见自己g涩的声音,不禁觉得很陌生,“有一个人,给了我很大压力……”

医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在你这个年纪,很多人都主动或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家人父母的压力……”

“不,”竹泽打断道,“不是家人,是一个nv人。她想让我搬出学校的宿舍。”

“哦?”医生若有所思道,“nv朋友的话……”

“不是。”竹泽立刻否认,耳根因为窘迫而泛红,“她不是我的nv朋友。”

医生微微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竹泽捧着咖啡,头埋得更低:“我不想搬进她买下来的公寓,不想再有更多的金钱纠葛。”

话说到这份上,高桥永一不会不懂。他自小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外科医生,从没有打过一天工;然而,像面前这个年轻学生那样,为了钱出卖r0ut的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说起来,他们似乎有些共通的特征,或许是紧抿着的双唇,又或者是眼神里偶尔掠过的流星火光,他说不清楚,却能感受到。

高桥无需点破他的秘密,只是淡淡地说:“你已经做好离开对方的准备了吗?”

竹泽怔住了,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最开始,他当然无时无刻不是这样打算——拼命学习,早点毕业、工作,赚到足够的钱,结束畸形的关系,过上正常的生活。

现在他依然想快些赚到足够的钱,但却很久没有再考虑过离开她。

是从哪一天起,他的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当她伸过柔软的手,他再也不会下意识地躲开,而是自然地包握在掌心;当她靠在他的肩上,他心里充盈的不是罪恶,而是落日西沉的宁静;当她从浴室出来,ch11u0着身t,sh漉漉地钻进他的被子,他会一边笑骂着“傻瓜”,一边将她裹在怀里,感受着她t温的上升。

“你做好了离开她的准备吗?”高桥又重复了一遍。

竹泽先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一点头,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那么在目前阶段,你最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高桥换了一种问法。

竹泽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希望,一切能够好起来。”

“好起来的意思是说,恢复到你遇到她之前的样子,是吗?”高桥继续追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诊室都是一片si寂,安静得两人可以听清彼此的呼x1。

“不是。”竹泽说这句话时抬起了头,直视着高桥的双眼,在他明澈的瞳仁中,高桥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流星光火,“我希望,我和她的关系可以变得正常。”

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

最后一句话,竹泽并没有说。

高桥从内衬的衣袋中,取出一张jing美的名片,递到了竹泽手中:“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我私人诊室的地址。如果你需要,可以打电话预约。”

竹泽一惊,连忙说道:“十分感谢。但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也负担不起诊疗费……”

想也知道,像高桥这样的心理医生,一定花费不菲。而他不可能拿着她的钱,去做什么心理治疗。

“不论多忙,谈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高桥依然是温和的表情,“钱的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是义务诊疗,我当然会义务到底,不会中途叫你付钱。”

竹泽虽然感激,却也满心疑惑。整个学校来咨询高桥医生的不在少数,难道他对每个人,都有这么周到的后续服务吗?

高桥好像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笑了笑说:“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感情纠纷,从来不是x命攸关的大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为了nv人伤情痛苦。但是,这么说的人,大概只是没有t会罢了。你知道普希金吧?流放和软禁都没有击倒他,nv人,却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竹泽捏着那张名片,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高桥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个nv人,随随便便就摧毁了他。五年了,他再度想起她时,依旧是难以自持——心脏仿佛被撕开一个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腐坏的脓血,灼烧般的痛。

有时候,他会起一gu莫名的冲动,想要拿一把尖刀,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看看它究竟烂到了什么地步。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内心深处,高桥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一部分已经治不好了。可他又不能舍弃那已经烂掉的一部分,因为她在里面;与她有关的回忆,通通都在里面。

“你还能治好。”高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说给竹泽听,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要放弃,你还可以治好。”

毕竟是宣读过《日内瓦宣言》的心理医师,高桥抱持的首要目标,还是帮助这个年轻人走出痛苦。

因为nv人受尽煎熬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吧。他这样想着。

竹泽将名片揣进上衣口袋,对医生鞠了一躬。不知怎么,心情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

路过校外的小店时,他甚至停下来,愉悦地买了两份章鱼烧。

“请不要放红姜。”他自然地交代一句——千秋是不吃红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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