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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打了出去。杯盏碎裂,茶水滚落,打湿了鞋,也溅了顾朝松的脸。

顾朝松抬眼,顾朝歌拼命向他摇头,然而太子一字一句道:“求父皇回成命。”

“你懂什么?口口声声,说得轻巧。西北年年大旱,朕年年济粮,它年年出反贼。出了一批又来一批,成日叫朕不得安宁。”皇帝脸色愈发冰冷,“年年粮食太少,朕看是恰恰相反,年年成了贼粮。”

“给朕加税。再出反贼,便派慕军前去,剿了西北。但凡壮丁,全去充军。饿他个三四年,也就安分了。”

“父皇!”顾朝松五指成钩,近乎抠进地下:“万万不可!”

他猛地抬头,双目充血:“苛政猛于虎。”

“父皇,几年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您这是官逼民反”

皇帝脸色阴沉,顾朝歌还未来得及去堵顾朝松的嘴,他已然吼了出来:“您这是要亡南顾啊!”

“放肆!”

风驰电掣间,皇帝一掌已捆去,下掌之重,几将他整张脸打得歪过去。然而顾朝松维持着那姿势,动也不动。

一掌落完,皇帝猛地弯下腰,脸涨得通红,开始剧烈咳嗽。

顾朝歌连忙上前去扶皇帝,一面挡住顾朝松,腆脸笑道:“父皇,皇兄他也是忧国心切,忧您心切。”

“西北战乱频出,屡屡惹您生气。皇兄这不是想找个法子安顿西北,好一解您心头之患,叫您睡个好觉么?”

他瞧皇帝咳毕、还大喘粗气:“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顾朝歌看向顾朝松,向他使眼色,然而顾朝松也冷着脸,无动于衷,硬气道:“儿臣无错,错的是父皇。”

皇帝的脸愈发鲜红,他喘着气,额角冷汗连连,伸手指顾朝松,反反复复道:“逆子!”

顾朝歌:“皇兄,您便认个错,哪怕”

顾朝松打断他,不管不顾:“儿臣心系百姓,心系南顾,何错之有!”

“怎么!”皇帝,“朕就不心系百姓了?”

顾朝松气极反笑:“父皇,您睁眼看一看这南顾。千疮百孔,可是您心系百姓的后果?”

顾朝歌扭头:“愣着作甚,去叫太医!”

他声音极高,生生压过顾朝松的话。一旁原跪着个奉茶剪灯的宫人,此刻吓得一跳,连声“是是”。

他说罢要跑,被顾朝歌一把拽住:“今日话。”

不该说的别说。

宫人是个识趣的,忙不迭点头,忙不迭出门。

顾朝歌上前,一下下抚皇帝的背:“父皇消气,消气。”

未己,御医来了。皇帝已双颊通红近紫,一阵一阵地喘气。御医悉悉索索跪下,给他诊脉。

一旁顾朝歌拉了顾朝松出去。太子原跪在地上不肯起,偏他夜以继日地为西北奔波,人本就强撑着吊了口气。被硬拽了起来。

顾朝歌扶他走了两步,他便腿一软,靠在顾朝歌肩膀。

“皇兄您又是何苦?”

顾朝歌叹气,带着他出了屋,耳语道:“近几年,您每前来,必与父皇相争。”

“父皇脾气您就忍忍,多退几步。我也不能次次听闻消息,及时助您”

“我能得你助。”顾朝松打断他,“那西北呢?西北能得谁助?西北的百姓,又能得谁助?”

他双唇干裂,额头竟已生纹:“父皇、父皇这是胡来。”

顾朝歌皱眉:“皇兄,父皇是脾气坏了些。但您也不能这么说啊。”

顾朝松怔愣片刻,继而他低声道:“这不对。”

“这不对。”

“穷兵黩武,苛政横行,这不对啊。”顾朝松低低几声,复又看顾朝歌。他双目放空,却焦虑道:“朝歌,父皇最疼你,你与他说。你与他说”

“我与他说什么?”顾朝歌摇头:“皇兄,我何时管过这些?您太高看我了。”

顾朝歌道:“再说,我也无心留意什么朝政。我只求你们少些争执便好。父皇他身子不好,太医说了要少动怒,皇兄您也别倔了,还是再过几日看看……”

顾朝松睁着眼,那眼里头突兀地闪过一点亮,又渐渐消失。他忽然发力,挣脱开顾朝歌。

顾朝歌抬头,二人对视片刻。

顾朝松:“二弟,你不懂。”

“是了,你们都不懂。”

语落,不等顾朝歌回话,他便转身,扶墙离去。

天正晴朗,万里无云。然而一只蜻蜓低飞,踉跄着绕阶盘旋,一头撞到顾朝歌脚下。

它扇了扇翅,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言~日常比心(1/1)~

第32章第五章

人影渐远渐无踪。

雷声轰鸣,偏看不见一粒雨滴。

不等程舟犹豫,子又踏一步。心魔幻境里天地颠倒,因果变化,如万花筒般旋转不休。

光影,人声。

朝堂,宫廷。

青砖,墨瓦。

朱墙巍峨迤逦,盘着九曲回廊,廊上系着灯笼,一弯弯向远方。

远处有笑声,又一声笑声。

笑声浪潮一样起了,甜的,腻的,落成一捧捧糖霜,风一吹,簌簌撒了满身满地。

撒得花一簇簇红,燕一双|双|飞,树一重重绿。

撒得暗夜如昼,撒得碧水盈盈。波光粼粼,临摹嫔妃倒影。流萤小扇,扑开笑语呢呢。那涟涟池面,画着灯如火,鬓如云,人花交映。

宫人接二连三,来了又去,身姿如柳,眉清目秀。偶有随侍的婢女抬了头,亦是春衫轻薄,粉面如桃。

他们捧着食盒,各式各样的食盒。雕着游龙,雕着飞凰,雕着依依夏荷,雕着远山高殿……盒里是糕点,是佳肴,糖糕盘玉,幻作云霄飞龙;细柳开合,描九天上仙;肉切片,绘吉祥瑞兽……

小食,瓜果,鲜蔬,汤盅,鱼肉……香气四溢,刀工华美,渗汁流油……一道道一道道承上,看不见尽头。

酒席上俱是高官显赫,举着酒杯,金樽、银樽、玉樽,盛醇香的酒。有美人接过,喂给身旁。十指纤纤,一时分不清是手如玉,还是玉似手。月色如练,铺满天地,又分不清是月如银,还是银如月。

娇声,蜜语,甜言,混着郁郁花香。暖风催人,一醉方休。

“陛下”

“陛下”

他们进这里这样久,可算见到了奢华迷离的南顾。

歌声,笑声,乐声,无休无止。

不知哪处的银铃脆响,伴着飞舞的绸缎。笙歌,足音,烛火燎燎。

程舟一时四处观望,惊叹连连。子为妖,倒不怎么在意人的享乐,只是琢磨着找寻顾朝歌。

突然,灯花爆开。乐声高起,直逼云霄。疾风吹云,庭中舞姬甩袖。

曲愈急,舞愈烈,足音咚咚,人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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