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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少年抬起下巴,冷冷瞥来的目光,传志再坐不住,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铺,踩上靴子拉开房门,在院中练起武来,将白日里陈叔平用过的招式一一使出,想象自己正与那少年斗在一起,暗道这次非胜了他不可。直耍了半个时辰,累得躺倒在地,又想:别的比不过,论家世,我倒不比他差不对不对,爷爷说这些都是过眼云烟,比这个最是无能;论爹爹,哼,我爹爹要光明得多不对不对,比爹爹也是无能,何况……他看向付九房间,茫然不已:万一,秦茗是个好人呢?陈爷爷、岑叔叔都是青石山弟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为何独独秦茗是个陷害方家的恶人呢?要是那样,怎会要他做掌门?万一他是好人,又是恶人,该怎么办呢?不对不对,好人怎么能是恶人?

他不敢告诉付九此事,便是因这些顾虑。倘若九叔知道他有所犹豫,定要责骂的。

传志纠结许久,还是解不开心中疑惑,只得悻悻而起,迷迷糊糊将要睡去,又想到一事:他叫阿笙,那是一种好听的乐器,唉,连名字都要比我的好听。

此后,传志时常想起这少年阿笙,一想到自己事事不如他,练武便更加刻苦,夙夜不懈。陈叔平与付九不知他心思,一个以为他于习武一事登堂入室,自得其乐,一个当他终将血海深仇铭记于心,暗中都欣慰不已。

山中日月飞逝,弹指间,传志已满十八,愈发挺拔俊朗。付九早下山买回两匹骏马,亲自教他骑术,看这孩子坐在马上更显飒爽,不感慨百端。两年前他与传志对招,已不是对手。

这年初春,付九备好行李干粮,要携传志下山。十八年隐居塞外,世事白云苍狗,再入江湖恐怕真成烂柯之人。当年封决所赠黄金尚有剩余,付九欲自长安向东,过都城开封,再转东南经南京前往苏州,特意经这几座人口繁盛的大城绕远,以便打听当年旧事。

传志虽知终有一日将要下山,临这时却犹疑不决,惶恐难安,只是不敢与付九言明。临行前夜偷偷起身,到陈叔平窗外坐下。他脚步甚轻,仍给陈叔平听了出来,在屋中道:“哪个小毛贼大半夜的到老头子窗下听墙角?该不是正躲起来哭呢?”

传志抱着刀,手指在那梅花纹路上来回摩挲,垂着头道:“爷爷,我没哭。”

陈叔平也不现身,冷哼一声:“便是哭了又如何,不敢承认可就太丢人了。”

传志苦笑:“爷爷,你莫笑话我了。我只是害怕。”他靠在身后墙上,喃喃道:“爷爷,我从没见过山下的人,也没去过落梅庄。九叔说那是我家,说那是个大院子,有很多亭台楼阁,有花、有树,还有溪流假山,可我实在想不出那是什么模样。还有我爹娘……我,我从未见过他们。那张三不、谢慎山、狄松、封决,我也不曾认识,却要去找他们报仇。爷爷,我真的害怕。”

陈叔平问:“你是不想报仇?”

传志摇头:“我不知道。我应该报仇的,不然九叔会生气,而且他们都是害了我方家的恶人;但爷爷说过,不能只想着报仇。我现在也能听到下雪的声音,也有一身武艺,可我还是只想呆在这里。外头万万千千的好东西,我一个也不想要。”

陈叔平笑道:“传志,你只是害怕,因为你从没去过外头。兴许你去过,就不想回来。”

传志问:“爷爷去过,不还是回来了?”

陈叔平默然,忽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许多时候,你不想做的事,偏偏非做不可。传志,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老头子兴许就一个人死在这深山里喽。这些年里,有你这么一个小娃娃孝敬我,也是一桩幸事。这下你要走啦,我送你一件事,你要是不要?”

传志道:“爷爷送我什么,我都要的。”

陈叔平哈哈一笑:“当真是个好娃娃!你可听好了,这件事,你非办到不可。”他稍一停顿,缓缓道:“我要你下山,报仇之后帮我找一个人。这个人不大好找,她性子太倔,从不愿意让人管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要找到她的行踪,可难得很。”

传志好奇道:“那我怎知到哪里去找她?”

陈叔平轻声道:“随便哪个江湖中人,一定都听过她的名字。她叫素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你多问问人家,一定能将她找出来。兴许现在,她身边还有个小姑娘,同你一般年纪。”传志想起付九告诉他的陈年旧事,登时便明白了这人是谁。

只听陈叔平又道:“你要是见了她,就说……说你爹爹很想念你。爹爹年纪大了,不晓得还有多少日子,你要是有时间,便来看看爹爹。爹爹当年逼你杀了青小子,是因为他心里有别人,爹爹怕你受委屈,要你断了念想。爹爹也从不觉得你丢人。爹爹心里,阿云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娃娃,永远都是最好最可爱的孩子。”他说得很轻,很慢,充满慈爱,又无比苍老。他好像忘了这是要传志转告的话,而像那姑娘就在眼前,温温柔柔笑着,安静地听他说话似的。

十八年来,传志头一次听他这样说话。

传志听他说完,答应道:“我都记住了。”

陈叔平沉默片刻,又恢复了往日腔调,笑道:“笨小子记住了,这次下山,报仇之后,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万万不可忘了。”传志说好。他又道:“我这些年教过你的,你也不可忘了,便是不懂,也得时时刻刻记着。”

传志说是,认真道:“我知道,‘世上有万万千千好玩的事,有比报仇有趣多的事情。我辈习武,断不可囿于个人恩怨,当不滞于物,不为物役,方能随兴所至,悠游自得’。爷爷教我的东西,我从没忘过,却大都似懂非懂,不怎么明白。”

陈叔平冷哼一声:“老头子到了才明白的事情,你一个屁娃娃哪能说懂就懂?快走快走,我要睡了。你明日要走,老陈我不送,你也不要过来,走了清净。”

传志起身,在窗外默立许久,听他再无言语,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次头道:“谢谢爷爷多年来的教养,传志不敢称您一声师父,还请受了这份心意。”

周遭万籁俱寂,悄无声息。他抱刀站起,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传志随付九牵马下山,不到日中,便走至山外,眼前是十八年来从未到过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农户,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传志抓紧缰绳,跳上马背,再不敢回头。

两人走了一连数天,触目所及皆是山道,所经村落城镇都是人烟稀少,传志暗道,这与大山里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人多一些罢了,渐渐放松下来,不再胆怯。付九一心赶路,甚少讲话,传志跟在他身后,时时留意沿途风物,不曾见过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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