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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咯咯轻笑:“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想进这户人家看看。我又不认识那什么罗府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你真不认识?”尉迟冷笑一声:“这户人家,与罗家也有些关系,罗威外室齐氏住在这里,家中还有她与罗威的私生子。罗府死绝后,她曾来大理寺要求分得遗产……若本官料得不错,你这是要斩草除根。是也不是?谢、芸、娘?”

鲛人勃然变色:“你是何人?”

“本官大理寺少卿,尉迟真金。”

“你倒是个明的,”谢芸娘冷冷打量他:“可二十年前的扬州,却只有个糊涂官。”

“二十年前谢家三十五口罹难,你在何处?”

“我在何处?”谢芸娘冷冷看着他:“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用?”

“本官再问你,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一夜疯癫的陆诚?”

“诚哥……”谢芸娘一双妙目看着天边银月,竟是痴了:“二十年前,阿翁我们去别院赏雪,诚哥偷偷来找我,我便跟他悄悄溜了出去。诚哥说他近日总觉有些心惊肉跳,见到我才觉宽心不少。我们正聊得开心,突然别院就烧了起来……诚哥赶紧带着我往回跑,却在门口遇见祖父的两位义子、敏叔父和大舅父,他们浑身是血,正哈哈大笑……他们瞧见了我们,满脸凶相地走过来,说要将我一起杀了。诚哥吓坏了,拖着我就往山里跑,可是我们不认得路,逃到了悬崖边上……诚哥跪在地上求他爹发发慈悲,饶我一命,却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一狠心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泪珠不断从她脸颊滑下,落地化为明珠。

东来忍不住问道:“你既是人,怎么又变成了鲛人?”

谢芸娘恍惚道:“那日我坠下悬崖,崖底本有一汪浅潭,那年冬日甚冷,潭水结了厚厚的冰,我便摔在那冰层之上。我伤得很重,趴在冰上动弹不得,七窍都在流血。我知道我是要死了……就在那时,我看见自己映在冰上的影子,她自己动了起来,她开始张口说话,问我甘不甘心就此死去……”她突然激动起来:“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我对她说,就算变成妖魔,就算生不如死,我也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呵呵呵呵……”她放声大笑,“从那一刻起,我的身体开始变化,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可是随着变化越来越大,我的力量便越来越强,连钱塘潮水,都不得不听我号令!”鲛人的双眼睛慢慢充血,鱼尾急躁地在地面拖曳:“可这些人狡猾得很,他们离开了扬州,我找了好久好久,从这一条河到那一条河,几千几万里地找,终于找到了他们!他们害死我全家,就得用全家来陪葬!”

尉迟警醒,见谢芸娘目光逐渐变得浑浊,原本金红色的鱼尾如浸血般转为红色,立刻将刀挥出,劈开几片疾射向自己的鳞片。鲛人一击不中,双臂发力便向前扑去,意欲回到水中。尉迟见状,飞身上前与她缠斗在一处。

一近身尉迟便发现,鲛人并不像清秋子那般刀枪不入,只要害部位有极坚硬的鳞片覆盖,其余肌肤与人无异,便改了招式,刀刀往薄弱处招呼。但鲛人动作却极为灵敏,难以捕捉,几十招下来只划出七八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尉迟微觉吃力,谢芸娘面上已满是震惊,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如此狼狈,即使不在水中,她的迅捷凡人也远不能比,之前若非想找到仇人,她也不会故意被人抓住。

运河已近在咫尺,却不能寸进,鲛人怒啸一声,双手成爪抓住尉迟双刀,不顾掌中鲜血淋漓,抵着尉迟向前冲去,却在即将入水时肩头剧痛,竟是被她忽略的那个半大少年扑了上来,一刀从左肩贯入,右腹刺出!

谢芸娘发出凄厉惨嚎,鲛人心脏位于胸腔正中,这一刀正是贯穿了她的心脏。心脏既破,鲛人便不能再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尾将来不及将刀拔出的白子拍入河中。

“东来!”尉迟真金原本镇静的面容瞬间扭曲,他眼睁睁看着裴东来落水却来不及伸出双手拉住他,一时间恐惧几乎没顶。他想也不想就松开双刀扑进水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东来,你绝不能出事!

越来越暗了,东来在水下定定看向上方的天空。鲛人的濒死一击极其凶悍,仿佛要将他整个身体拍碎。他艰难地摆动身体想浮上去,却力不从心。

可是我还没见到师父最后一面,将肺部压榨一空的瞬间他想,这么不甘心地死去的话,我会不会变成又一只鲛人?

这荒诞的念头刚从脑海闪过,他便感到一只条有力的胳膊牢牢搂住了自己的腰。水中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只能分辨出有熟悉的手抬起了他的脸,然后唇上一暖,有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顶开他的牙关,渡入活命的气息。

师父找到我了,裴东来心中一松,整个人都懈怠下来,闭上双眼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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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始觉海非深

夜半,太医署。

虽近日宫中贵人均无甚不适,当值太医甄泉仍早早将各种应急方药备好,以防万一。见时至三更仍无内宦传诊,甄泉料想今夜应无大事,便教学徒们将太医署大门虚掩,让他们各自寻个角落休息,却千万不能睡得太沉,自己也歪在榻上打起盹来。

正在朦胧之间,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众人纷纷惊醒爬起,便看到一名黑衣红发的男子抱着人冲进大屋,连声唤太医。

甄泉已有些年纪,行动难迟缓些,刚坐起来答了句老夫在此,那男子便冲了过来。老太医一抬眼,见来人全身湿透,面上黑白交错,又生得红发蓝眼,顿时吓了一大跳,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他将怀中人平放在榻上,原来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白子,浑身透湿昏迷不醒,面色泛着微青,连胸前起伏都显得孱弱。甄泉医者慈心,赶忙上前为他诊治。

尉迟正满脸紧张地看着老太医为东来细细切脉,脚步声传来,他转身看见静儿匆匆赶了过来。尉迟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静儿点点头,担心地看了东来一眼,便跟着尉迟来到医署们外细谈。

“师父,”静儿将金牌交还尉迟:“方才殿中来不及细说,皇后娘娘让我来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尉迟将鲛人之事细细说与她听,“……之后附近有更夫经过,我便拦下他二人,令一人看守鲛人尸身,一人去大理寺报案,应无差错。只有一事,鲛人出自周国公府,此时洛阳人尽皆知,蔡廖等人向来爱与皇后作对,想必会借此生事。你还是速速回去,将此事禀告皇后为好。”

“嗯。”静儿点点头,肃然道:“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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