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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巡抚斥责,紧声朝屋里大声喊到:“公子!大人到了,快出来迎。”三五步的功夫又惊又急,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陆柯宗将睡未睡之际,还以为是听岔了,忽然反应过来,眼一睁,立马跳下床来。

靴子还未蹬上脚,听见房门一身巨响,铺天盖地的寒气与那门扇一起摔进屋里。打了个寒颤,陆柯宗转身把自己带起的被角重新塞回怀身下。

陆巡抚跨进门扫了一眼屋子,看见自己那不中用的儿子只穿着中衣,靴子一只塞在脚上,一只拿在手里,另一只手还在给床上的人掖被子。他爹顿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插在桌角的鸡毛掸子就打,官威做派荡然无存。

“爹,有下人!”陆柯宗挨了两下打,急言提醒。

陆老爷子喘了两口气,用力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鸡毛软软的,又铺了地摊,摔下去没听着个响,又补上一脚。鸡毛掸子飞出去,砸在桌腿发出“哒”好大一声响,陆巡抚方有消歇的意思。

陆柯宗递了个眼神给管事,管事立马退出去,隔着院子喝退那些欲听墙根看热闹的。

“爹,喝茶,消消气。”陆柯宗倒了茶水递过去。好歹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至于还要他父亲遵从“黄金条子出好人”的教条,无论父子哪一方都有损名誉。

陆巡抚坐也不坐,杯子也不接,满脸的嫌恶。他一向看不起下九流,现但凡着眼之处,处处都觉得恶心,处处都觉得脏。

“为父知你一向什么好奇就喜欢什么,但从来都是有分寸,所以才不管。”陆老爷子眼睛不愿往里间瞟,那里面躺着一个大污秽,人间至脏,至贱。“不管你有多喜欢,但要明白一点,不能把陆家的脸丢尽了!”

“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找我的错处?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明日就治我的罪,扒我的皮,砍我的头!你不但不替为父分忧,还巴不得落人口实,叫人抓住把柄!你是替为父觉得活够了?上赶着把错处往人手上送!”

继而张口就是一顿好骂,直将他骂了个体无完肤气也没消一半。

“儿子知错……”

“你要是知错了就赶紧把这事儿给我了干净!”

陆柯宗自问做得的确干净,鲜少有人知道他与怀有交集,即使是最近的几个朋友,亦或是这院子里是仆从,都只言说是友人。唯有鸨公、管事、怀贴身伺候的几位小厮知道两人确实的关系。置办宅子与下人借了别人的名号,地处偏僻且怀不爱出门,能有几个人看清虚实?

现在没法弄清他爹是怎么得来的消息,当务之急是要清楚,他爹要自己“干净”到哪个程度。

“儿子明日就把他迁到城郊去……”试探。

“不够干净!”陆巡抚蹙眉来回踱步,焦头烂额。“最近在严查,已经落水好几位了!为父必须谨慎小心!柯宗啊,为父不是突发奇想要针对你,不只是你要抖干净,最近家里的一切也都要抖干净。但凡是芝麻大的事,他们顺藤摸瓜的本事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宅子下人都可以不动,挂的是别人的名号,这比白花花的银子放在家里要安全些。只是怀的问题,陆巡抚坚持要把他赶出去。说是赶出去,其实言下之意很明了了,他是要让怀病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反正这个人在外都说是死了,那便让他彻彻底底闭了嘴,安心。

“爹!”陆柯宗绝对不答应,“我把他送到城外找一户人家安置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让他送了性命?!”

陆公子最后是被绑回了府里,被人看在后院不准出去一步。

陆巡抚为官几十载,就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诩奉行中庸,惜命如金。

猪狗也知听天命,下九流之辈,生于世间也不能有何建树,不如以命救他陆家一救,也算造福积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让来好生便是,凡人便不插手干预了。

大雪的天,用席子裹了怀,两个汉子抬着扔到东山坡乱坟岗。此处豺狼虎豹最多,病死饿死冷死咬死,总能占一样。

11

刺骨冰寒把怀沉重的脑子冻醒了几分,哆嗦着睁眼,从席子缝里望出去,是清晨的天。

灰蒙蒙的天撒下一片大雪,只是因着天色越来越亮,才依稀判断出是清晨。

滚烫的身子受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刺骨凉意,一时到觉得通体舒畅,烧沸的血液渐渐停止喧嚣。就是脑子……脑子糊涂,什么事也想不清楚。

不知为何在此?因何被弃?得罪何人?做错何事?遭此报应。一卷破席扔到乱坟岗大雪地,摆明了是要自己的性命。

老树枯枝擎天,残雪重云压地。

怀将梦将醒,越发有滔天的怒火与不甘,恨不能将天撕开,问他这是个甚么道理?

脑仁涨得生疼,他咬紧了牙关。

席子被绑起来,怀好容易才抽出一只手,从耳旁探出去,接着又是另一只手比前一只容易多了。手指扣进雪下的枯草泥土,他扯着草根拼命往前爬。一脸的寒土冰渣,指甲缝里夹着枯草,一身滚烫爬到鼻息呼出来几乎都是冷的。

快过年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讨晦气往此处来,若要活命,只能爬到有人烟的地方,方有一线生机。

从山岗林深处,好容易才爬入了正道。瞧见一个坟包,也不知是哪个做好事,竟给荒坟贡纸钱酒食。一只灰白的狐狸成一般,在那坟头大快朵颐。想它也吃了不少了,怀将手边的泥、雪团了球,有气无力地砸它。

这小怪被砸得一惊,龇牙咧嘴地回头,与怀对视半晌,思量了什么,遂即回头叼了一块糕点飞奔入林。

贡货被那野物叼得七七八八,怀想也未想,抓来就吃,可惜就是酒不辣,喝了不暖身子。

东西不多,但至少肚子里有东西垫着了,歇了片刻竟能拽着树枝站起来。此处有野物出没,不应久留。迷迷糊糊捡了一枝干柴做杖,一手拄着杖,一手攀着沿途大大小小的树枝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不多时又见有贡品,摆得整齐干净,四下看了,无甚野物,怀赶紧抢着先吃个饱。

手指刚触到那糕点,一时脑子里翻江倒海,竟泪如雨下。

温热的。这份糕点是温热的。

何处恩公救我?姓谁名谁,家住何处?我怀若逃出生天,定当赴汤蹈火报答恩情。

和着热泪吞下去,怀生的欲`望更加强烈。既然酒食都是温热的,那恩公也许还未走远?

雪掩了脚印,怀只知顺着路走,不出片刻,听到了人声。大喜,跌跌撞撞往前,只见恩公衣着不凡,蹲下`身子亲自将食盒里的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荒坟头。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同小厮吩咐:“再查一遍有无缺漏,但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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