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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薛竹往验尸桌前推了推。李谭二十七岁膝下无子,夫妻俩正愁呢。薛竹吓得眼泪都掉下来。李谭抬起眼看看他,说:“你自己留着吧,我看他呀,怕壳子不怕芯儿。”

沈抟低头看看薛竹,薛竹福至心灵赶紧磕头:“师父。”沈抟嘴角抽抽着,抬头看李谭,正在那拿着一把小金刀对着尸首的喉咙,直接...扎了下去。沈抟抿了抿嘴:“你吓唬他干嘛?停尸房里拜师父很有意思吗?你...你...”李谭手起刀落,又朝胸口去了,面露微笑好像在插秧。“你也别吓唬我...”沈抟说出后半句,抓着薛竹絮絮叨叨的出去了,说要去前面先拜三清。

两人脚步飞快,逃也似的走了。

第2章唐真君扶占走艳阳

第二天卯时三刻,李谭点齐人,抬着尸首,带着卷宗往苏家赶。

他走在前面,后面薛竹拽了拽沈抟衣袖:“师父,李外郎嫉恶如仇啊!”

昨晚沈抟险些翻漏了乾坤袋,找出两件年轻时候的颜色衣裳,给薛竹拾一番。现在小薛竹束了头发,两颗珍珠做坠脚。穿一件青色道袍,却把大袖扎起。脚下青色弓鞋,鞋帮上有几杆墨竹刺绣。道袍有点长,挡着鞋忽隐忽现。这时才见薛竹眉清目秀的好模样,虽然还没长开,却也颇具规模。要是不看脸上还有些淤青,倒像个出外踏青游玩的小童生。

沈抟微微低头看了看他,小声说:“恩,我看他不像上门问案,倒像入室灭门。”

薛竹赶上两步,仍是抱着沈抟的剑,说:“既在公门内,必定好修行。”

沈抟翻翻白眼,回了句:“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

“...”

苏半城看着这群衙役抬尸入门,脸色乌漆嘛黑,腮帮子突突突像中风。

李谭上前拱拱手,道:“苏员外,学生看来,慧莲姑娘的死因,您还是神鬼莫信的好啊。”他态度冷淡,表情欠奉。但出命案,他这一段的沐休,净手钱,鞋底钱,基本要完。走文案写书记,刑房翻个底朝天,肯定得去。是以心情颇差。

苏半城跋扈半生,也沉不住气了,道:“李外郎,昨日是你带的人讲,无外贼入内,无铁器杀伤,你一大早气势汹汹,抬尸而入,是说我家有人推她下井淹杀?”

李谭扬扬下巴,示意女尸:“慧莲姑娘乃是先被杀死,尸身入水,并非淹杀。”

昨夜李谭验看尸首,面目观之紫绀,眼白充血,口鼻水迹不多,喉头不肿,心血不凝。再查,尸身背脊沉降紫红色血斑,挪动压挤并不褪色。这便说明,她是被人仰面闷死多时,复又投入水中。

最后,在尸身胸口发现一圆形白印...

苏夫人带两位嬷嬷四位小寰,从后堂行出。双方过礼,右手边的嬷嬷问道:“李外郎,我家安人打个问询,您说是人杀死,到底有谁见了?人证物证俱无,叫寒家如何敢当。”

沈抟走上前,作了个道揖,说:“安人昨夜,说见了鬼影,不知,可是这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不见怎么动作,就连弹出三滴澄明的液体,动作潇洒飘逸。众人身后一树荫之下,空气一阵扭曲,仿佛有什么事物把这液体吞了进去。

蓦然,就见一雾蒙蒙的灰色气团显出,又几个呼吸,渐渐看清了身形眉目,依稀是个年轻妇人。

沈抟拍拍薛竹的肩膀,道:“徒儿,你去替为师问问她,昨晚看什么呢。”

薛竹似乎真如李谭所说,“怕壳不怕芯”,依言往前走了几步,抱着剑的指节有点发白,面色肃穆。更多的是紧张,而非惊惧。仿佛真的与那影子对了阵话,薛竹冲女鬼行了半礼,大步而回。

沈抟低头问了问,眼睛不停的看向苏夫人,道:“这烟魂说,她叫蕊娘,慧莲姑娘晚饭后即亡,不是半夜投井。被一个妇人,堵在床里,骑在身上,用膝盖压住胸口,然后,用棉被闷死...”他每说一个动作,就带着薛竹往前迈一步,话说完了,便与李谭并肩而立。

苏夫人也突突突突中风起来。

李谭突然问了一句:“苏安人,你这手上的伤...?”话没说完,苏夫人委顿在地。

李谭在前审问,沈抟带着薛竹在后听新鲜。哦,其实也并不新鲜,很老套的故事。蕊娘和慧莲是苏半城两位妾室,却先后被正房夫人亲手杀死。苏半城为老不尊,不停的招奴买妾,终于正房燃起妒火,痛下杀手。

年轻女鬼化形尚且困难,更不可能白日与阳人对话,这杀死人的过程,俱是李谭从尸身上判断。是以半分不错,沈抟一吓唬,苏夫人便惧。

小薛竹看李谭又敬又畏,忍不住又考虑了一下“给他当儿子”这个提议...

薛竹拉拉沈抟的袖子,“师父,她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呢?”

沈抟深深吸了一口气:“恐怕,是因为太喜欢了吧?”

薛竹不解,问:“喜欢?喜欢就得你死我活?那...人到底为什么要互相喜欢?”

沈抟嘴角一扯,不屑的翻翻白眼,道:“犯贱呗!”

“...”

这时候的薛竹还太小,跟着沈抟不过三五天,根本无法和他斗嘴,常常被一句噎住,便蔫下去了。

是以也不能明白,何为互相喜欢。

李谭步步为营,大获全胜,回去跑文案。沈抟带着薛竹漫步往怀安观去,穿过东市,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卖米的卖面的,卖针的卖线的,卖肉的卖饭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幌子,一声长一声短的叫卖。黄发垂髫,儿郎女娇。

沈抟低头看看薛竹,道:“你识字?”薛竹把眼光从幌子上回来,小声说:“也,也不认几个。”

沈抟笑笑,说:“能认幌子就够了,多的我慢慢教你。是谁卖的你?”

薛竹长出口气,很平静的调侃:“卖身葬母么,这比刚才那个妒妇杀人还老套呢!”

沈抟听他语气轻松,神情不变,心里一缩。抿抿薄唇,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薛竹先是一僵,而后喉头一滚,没躲。

师徒俩一路往怀安观走,看上什么东西,沈抟随手就给薛竹买下,教他打开道袍怀里绣的咒文,塞到乾坤袋里去。沈抟爱赚钱,更爱花钱。与友通财从不小气。薛竹到底小儿心性,几样好吃的好玩的哄得他团团转。小脸兴奋的通红。跑前跑后,险些踩了衣襟,却还紧紧的攥着那把长剑。

东市另一头,与沈薛二人相向,走来一身着水色衫的书生,头戴儒生巾,手里托着一方砚台,边走边研墨,偶尔松手,看看墨块倒向,复又抬头寻找,行色匆匆。

薛竹一抬头见他砚台当罗盘,墨块做思南,心下大奇。刚要开口问,被沈抟一扯,步出东市,走了小路离开。薛竹道:“师父,那人好生奇怪。”沈抟一脸刻薄,袖了手回答:“可能脑子不好,念书念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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