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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头去看他的眼睛。阿诚的头都快埋到领口里去了,不用瞧也知道眼睛早就蒙了一层水气。

“我和明台听见大姐和你打电话了……”阿诚的嘴埋在衣领里,闷声闷气道,“……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那我要真回不来呢?”明楼忽道。

“别乱说。”阿诚忽然抬起头绷紧了一张脸。

“我不乱说。”明楼笑笑,“我这不回来了么?”

“那你回来,能不能就别走了?”阿诚扑到他怀里,搂他的脖子,小声求恳道。

“可我总要出去上学啊。”

“你们都要出去上学。”阿诚松开他的脖子,推开他,“赵先生的女儿也是要去上学,她也很难过。”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另一个的。你长大了,也不会总陪着我,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啊。”

阿诚叹了一口气,神色像个小大人。明楼正要安慰他,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便道:“谁啊?”

“大少爷,外头您的同学找您,说姓邝。”

“立新?”明楼想了想,拍拍阿诚道,“把作业和联系簿起来,早点洗洗上床,我等下回来接着讲走之前讲的那个故事好不好?”

“好吧。”阿诚点点头。

邝立新站在门厅里,见到明楼来了,眼睛也亮起来。他拿着帽子,围巾都没去掉,鞋也不曾换上吴妈给他拿的客人拖鞋。

“进来说话呀。”明楼伸手拉他。

“不进去了。我两个小时后的夜船去浦口。”邝立新摆摆手,“听说你今天回来,我却今天要走,本以为见不到了。”

明楼觉察出他想说点什么,随手取了架子上的风衣披上,换了鞋,同他出去。

“令尊……”

“都办好了。”邝立新疲倦地点了点头,“我把东西清点了一下,折去债务,还有一些剩下。”

“钱的事情其实你……”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邝立新停下脚步,打断了他的话,“大学我也不打算上了,弟弟还有两年才读完小学小学总要让他读完吧。我想着老家也没什么不好,他兴许更习惯一点。”

“立新。”明楼望着他,“如果你考虑好了,那自然好。只是,作为朋友,我只能说,明家在上海,还是能帮衬到你的,你真的不留下来了?”

“说得这样凄惨,真不像你的风格。”邝立新挑起细长清秀的眉毛,“蔡先生怎么说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你还应了要去百老汇瞧我呢。”

“是……”

“好了,我只是想来瞧瞧你。”漂亮的丹凤眼借着月光一遍遍地描摹着明楼的影子,“我听说北边打仗了,你倒命大没死。”

“我死了谁包场去瞧你?”

“有的是人。”邝立新得意道,又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只是他们都没你俊俏就是了。”

这话说得明楼有些懵,他呆立在月光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看着这个戏疯子又入戏一般笑道:“啊呀,如果不是学校家长那群老古董,你说我真的演成iwillkissthymouth,好不好?”

他伸手去摸明楼的脸,俊美的眉骨和鼻梁,凑上前去,忽然又扑哧一声笑了,放开呆若木鸡的明楼:“你真该瞧瞧你的表情,和你家弟弟一样,都傻兮兮的。”

“立新。”明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知道知道。”邝立新戴好帽子,装模作样叹一口气笑道,“将来你要后悔了,可别来找我你们这些贫贱之交,我可不认。”

他忽然有些懊丧自己的鲁莽,又恨这月光皎洁,定瞧得见他的脸红。他低头重新裹了围巾,借机喘了一口气,把大半个脸都围住了,然后倒退着含混地说了再见,又说着急地说船要开了。他说了好多话,全闷在围巾里,一个字明楼也没听见。然后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巷口。明楼也没有跟上来。这时候又后悔起来:“早也想到这结果,倒不如先亲亲他,也算留个念想。”又苦笑着摇摇头,追着自己的影子往码头赶。

明楼在花园立了一阵,整理了心情,回房间里,灯还亮着,阿诚也还没睡。

“怎么不睡?”

“我瞧见你们了。”阿诚坐在自己的床上,望着他。两张床间,隔开一条银河。这头是他,那头是他不理解的,大人的世界。

“过来。”明楼向他招招手,“到大哥这里来。”

阿诚乖巧地爬到他的床上,脚冷,躲进了被子里。

“你瞧见我们?”

“我瞧见他想亲你。”

“是。”明楼点点头,“他是喜欢我吧。”

“你喜欢他?”

“作为朋友,是。作为爱人,你看我有亲他么?”

阿诚摇摇头。

“是啦,你喜欢一个人,自然想去抱抱他,亲亲他,无可厚非。你喜欢的人,有可能喜欢你,也有可能不喜欢你,你如果真喜欢他,得尊重他的意思。你方才瞧见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他是个男的,你也是个男的。”阿诚皱了一张脸,“这不对。”

明楼想了想,从床头取了那本童话,道:“记得我之前讲的夜莺和玫瑰么?”

“恩。”

“你喜欢那个故事么?”

阿诚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明楼不由地笑道:“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

“喜欢又不喜欢。”阿诚道,“喜欢夜莺,不喜欢结局。”

“我也喜欢夜莺,结局我也喜欢。教授的女儿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珠宝华服是美的,将玫瑰丢在阴沟里。谁知道他们才是最丑的。这世上大家都认可的观点,有时候未必是对的。就像写这故事的人,他有妻子,但他也有一个男性的爱人。”

“有了妻子,再去爱旁人,这可不对。”

“是啦。这是他的错处。”明楼点点头,“我只想说,每一种爱都有他生发的可能。爱本身不存在对错,当然我们的行为是有对错的。去爱一个人,他可能是个男人,可能是个女人,这感情本身是没有错的。”

这话已经说得深了,阿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但行为有?什么意思……就是说,爱谁都行,但……”

“但要尊重对方的意思,也要为他,为旁人考虑。爱本身是很美好的事情,但最后伤害到了人,就得不偿失了。明白了?”

“明白了。大哥晚安。”

“晚安。”

第06章

明楼在国立的三个室友,有两个是南京本地人,一个是苏州人。赵存中是学数学的,钱国强是学物理的,苏州人孙瑞跟他一起学商,不过他想走会计方向又或者家里叫他走会计方向,将来回去算个账,接手家里在苏州的纺织厂。赵和钱都是本地普通人家,赵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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