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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学老师,钱的父母是银行职员。

男生的友谊总是来得简单,跟对面宿舍踢了几次球,就已经培养出了革命友情,勾肩搭背地出去喝酒吃饭,蹲在学校门口的马路边喝鸭血粉丝汤。明楼有时候想,真叫明镜知道他如今日日穿着校服坐食堂里,定然会笑他境况凄凉,不过他倒也乐在其中。

学校附近有个邮局,到立新的第一封信是在雷峰塔倒掉的半个月后。他将幼弟和老母安排回了承德,在北京政府讨了一个翻译文员的活计,薪水虽然不算丰厚,但承德物价低,他在北平一个人又年轻,没什么不能对付,居然也能节余不少。

说起雷峰塔倒掉,他又写记得当时学校组织去看白蛇传,那旦角身段好,只是唱腔不行,说起他在北京听了荀慧生的,好得没话形容,叫明楼有机会定要来听。

结尾又说起北京稻香村的糕点,说猪油夹沙蒸蛋糕好吃,他上次给弟弟买过,十分喜欢。他还记得阿诚,要寄吃的给他,又怕“你素来不怎样友爱,一定吃了去。路上又多颠簸,只怕会过期,最后你吃坏肚子反来怪我。”末了控诉了一番明楼的劣迹。诸般不易只字不提,那晚的尴尬也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封信叫明楼放下心来,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里,放进桌子右手边第一个抽屉的铁盒子里。这盒子原先是装饼干的,阿诚学了画画后,画了一幅他们放烟火的,满纸颜料,其实辨认不出五官,自己却觉得好看得很。明楼把盒子洗干净,用浆糊把这画贴在上头做招贴画,来南京的时候也带了过来。

里头已经有阿诚的第一封信了。阿诚刚学写信,老师让他们给父母写一封信,还特特从邮局寄到家里。他的阿诚直接把信写给了他,寄到学校来,地址居然没有写错。内容无非是老师要求的,说说今日上了哪些课,背了哪些课文。最后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不过几十字。阿诚在后头补画了四个小人头。明楼已经了解阿诚笔下的人物怎么区分了。卷头发的是大姐,红脸蛋的是明台,剩下的两个五官差不多,头小的是阿诚,头大的就是他。

他把信理好,拿了衣服出去。大一的时候其实很闲,同学们会彼此约了出去爬紫金山,或者去玄武湖划船。明楼要赶回上海。他周六和周一都没有给自己排课,于是周二到周五的课从早上一路排到了夜里。宁沪铁路要坐上五个小时才能回上海,再加上路上的奔波,每次回去要七个小时,来回就是十四个。回家去也不能停下,洗了澡,换个衣服,去接阿诚。如此这般,除却期中要复习的时候,他只要放假都在家里。

坐了六七个小时的车回去,接了阿诚回来,小家伙这次并不显得如何高兴。

“我回来,你不高兴啊?”坐在西餐厅里,明楼合上菜单,“这家馆子你不是最喜欢嘛?”

“我上周和大姐还有明台去医院看赵先生了。”

“赵先生?”

“她认不得我了。”阿诚苦恼地揉了揉头发,“我叫她,她也认不出我,也不同我说话。大姐和明台她也认不得了。”

明楼不明所以,只是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兴许过段时间她病好了,就能认出来。阿诚点点头,又复笑道:“大哥,南京好玩么?”

“好玩,等你放假了,带你过去爬山。”

晚上回去查了他同明台的作业,阿诚倒是一如既往地拿着优,明台这功课就随心所欲了很多,学得好的拿优不算,老师还在边上加个星,学得差的直接在联系簿上请家长了,想来明镜也是跑了许多趟老师办公室。

“唉,亏得阿诚省心,不然我可要头疼死了。”明镜对他抱怨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老师给明台补补?感觉他这算术再这样,考学都成问题。”

“大姐,你也别太着急,这还多小啊,玩心正大,等知道上进的时候自然能学。找个老师也行,先前赵先生不是一直给补着?怎么不来了?”

“她家里出事了。”明镜看了看门口,门关着,“我听苏医生说起她家里的变故,也是可怜人。”

“怎么说?”

“上个礼拜广州闹起来,她儿子好像牵扯在里头,被人拿煤油烧死了。姐姐上街去找他,也没回来。然后她就疯了,我才带阿诚和明台去疯癫医院看过她,送了点水果和花篮,一点也不记人,真是疯了的样子。”

“广州?我记得她女儿不是说要嫁给许崇智那个副官叫、叫什么来着?请帖不都给过来了?那边没帮着点?”

“还说呢。她女儿也是接受过新思想的,说什么也不答应,从家里逃出去,本来住同学家,又被那同学给告诉其他人,送了回去。她儿子本来也是什么进步青年团的你记得吧?”

“记得,上次回来推荐我去广州上大学的。”

“听说他因着他姐姐的事,气坏了,同那青年团吵翻了,才被说是跟商团勾结不清,被理发工人拿煤油浇了烧死了。他姐姐跑到西关街上去找他,后来也没回来。”

这事儿明楼依稀记得在报纸上读了,不过只是数字,如今听得有点关联的人因此丧生,还是不唏嘘。只又念及赵先生的丈夫,道:“那她丈夫如今是留在上海还是回广州去了?”

“留在上海了,妻子这样,总还是照顾不是?”明镜道,“要我说,这件事唉,虽然他也不幸,我不当这样讲只是他一开始就犹犹豫豫,自己跟商团纠缠不清,又悄悄把女儿嫁给政府的人,如今都被揭破了,怕也是不能待。”

明楼默然。一个投机分子的父亲,夹在革命和商团间的一双儿女,一个家庭就这样倏忽间破碎了。他总听各个老师、先生说起这时代的大潮,抑或世界的车轮,然而真当它们这样涌过岁月,碾过人生的时候,才觉出这毫不留情的残忍来。

回到房间里,阿诚正坐在床上读书。那本《世说新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了出来,看了半天还在《伤逝》,明楼道:“有话就说与我听啊。”

“我……我刚才想去问你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戏,听见你同大姐说话了。”阿诚合起书来,“我不是有意听的。”

“你都听到了?”

“是真的么?”阿诚的黑眼睛盯着他,倒是难得地希望明楼骗他一回。

“大约是真的。”明楼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坐到他的床边。“我在报纸上读到这件事了,兴许是有干系的。”

“革命不是一件好事么?为什么那个哥哥参与革命却把家里搞成这样?”阿诚还记得那个从广州过来的哥哥,带了南方的大芒果给他吃。

“我不知道。”明楼摇摇头。他第一次无法回答阿诚提出的问题。他想说时局如此,又觉得这回答不负责任。然而除了时局和命运,他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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