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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品牌的大型海报,led屏幕上放着最新电影的宣传片,两个当红男演员一个扮唐僧、一个扮悟空,又是笑又是骂。八道并行的马路上虽然不至于拥挤但也不至于疏落,这个城市的车辆从富到贫都开得飞快,疾驰着掠过街边用玻璃罩着冰糖葫芦在售卖的军大衣中年人。这城市富裕和落拓并进,像是一出没落的闹剧,偏安一隅做着磊落而安逸的幻梦,然而这种情况在国企当道的北方地区并不是唯一在高歌中显示出疲惫和落败,用着最老旧的人情金援支撑每一个人的出路。

陈林十几岁的时候就看透这一点并发誓绝不回来。事实也正如他曾经所预设的那样,这城市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宛如与世隔绝,被飞速向前的中国遗落在地图的一角,变成每一年统计数据里可怜巴巴的数字。陈林唯一略感惊讶的是,这结果比他曾经幻想过的,还要魔幻许多,并让他不由得对即将到来的同学聚会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担忧毕竟他的多数同学最终并没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扎根立足,他们要么直接在省内求学然后在临近的城市找到工作,要么就干脆直接回到了这个城市,他和他们之间,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并无很多可聊的话题。思及此,陈林想,他曾经是什么样的呢?

沉默寡言、沉迷于书籍带来的幻想世界中,不愿并且疲于和他人谈论绯闻轶事。

陈林的学生时代,除了一本又一本的习题和成套的卷子,就是阅读。他既无很多聊得来的朋友、也无很多感兴趣的话题,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时代,他甚至难有时间看些电视剧,当时的他,除了阅读,就还是阅读。他感到时间是如此短暂,而自己又并非那种纯粹靠智力就可以取得考试成功的学生,于是只好砍掉社交的时间来,拼命学习。那时他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个城市,想要去北京、去上海、去浙江,无论哪里,离开这个地方。他与同学们称不上交恶,但也绝不热络,他的成绩好的突出,然而省联考的时候他仍然紧张得冒汗,在生活中他犹如惊弓之鸟,时刻紧绷着自己、又拒绝着别人。

难怪他并不受欢迎。

这感觉让陈林并不好受。当他接到林聪从澳大利亚打过来的微信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高铁上带着耳机听歌。林聪说那群人辗转了几次才联系上林聪,又这么才找到他,问他要不要参加同学会,陈林耳朵一热,便就答应了。

林聪并不知道他与姜玄之间的问题,只当他想通了,终于想回家看看,笑嘻嘻地打趣说:“哎对了,你们这聚会还能带家属呢,你把姜玄带过去啊!”

陈林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他觉得这提议荒诞不经,即使是时代变迁了,他也做不出如此姿态。况且他和姜玄当时他认为已是末路穷途、不复相见了。

实话说,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比之姜玄,陈林实在感性而又单纯得多,不爱就是不见、分手就是最后一面、重遇便不了又会留恋,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可做起来又有些自虐式的犯贱。他的天真、纯情与自毁式的放逐是这一切的发源,本能地为此时此刻凭添了一份宿命般的戏剧效果他和姜玄正蜷缩着长腿窝在出租车的后座,他因为晕车而靠在车窗上,头发几乎都要压出褶皱来的时候,被姜玄伸手揽到肩膀上靠着。陈林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传过来的探究目光,只用鼻子闻着姜玄衣服上那股腥涩、湿润的当归和岩兰草的味道,才终于感觉到晕眩感稍微远离了自己。

姜玄问:“你好点没?”

陈林揪着他的外套扣子点了点头。姜玄把手放在陈林肩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哄自己刚满月的小表侄睡觉。

过了一会儿,司机说:“哎,快到地儿了,你们是停正门啊还是侧门?”陈林闭着眼睛说:“侧门。”司机猛地打了一个弯。陈林感觉到姜玄的手指紧紧扣住自己的肩膀。

他听到姜玄问:“我一会儿把你送进去,然后我自己找过桌点点东西吃就行。”

陈林睁开眼睛,说:“没事儿……你还是跟我进去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市里比较老牌的一家饭店,占地面积挺大,有一座主楼、两个专门做大型婚宴厅的侧楼,陈林的同学们预定的就是其中一个侧楼的内厅,能容纳好几桌人。陈林和姜玄到了才发现,那饭店似乎刚刚重新装潢过,不仅在室内做了挑高,还心处理了打光和画作的摆设,天花板上坠着鸟笼形状的玻璃灯罩,这光晕即使在阴天,也显得十分静谧柔和。厅中还有两个露台,摆着西洋化的铁艺桌椅,正对着饭店后面的露天花园和喷泉那平时是办婚宴用的场地,只不过在冰天雪地里并没有什么人愿意穿着婚纱挨冻,那些白色的秋千、透明的玻璃房、潺潺的流水和平整的灌木便无人问津。一片空地上铺满了皑皑白雪,厚实绵密的冰晶下隐约露出枯萎的玫瑰花瓣。

前台小姐将他们领进门去,已经有几个女同学坐在座位上,有一个还抱着孩子坐在腿上。她们相谈甚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陈林站在门开阖之处,看着那些吊灯的光照在小孩肉肉的胳膊上,陈林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姜玄撑住了他的后背。陈林抬起头来。在这个角度之下姜玄的身形显得很高大,陈林看到他外套底下和自己的针织衫近似颜色的酱紫色毛衣。他盯着姜玄领口处毛衣的针脚,脑子突然一片凌乱。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曾经冒出的勇气又偃旗息鼓了。

几步开外,那个幼童伸了手臂,冲着陈林的方向喊了一声“嘛!”几个女人转过头来,陈林清楚地看到她们中的一位绽放出了笑容。在这一瞬间,陈林感觉到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了,他看着对面的人抬起手臂、口型张开,陈林知道此时他务必做出决定了。

于是他伸手拂开了姜玄搭在他后背的那只手。

陈林咬紧了槽牙,他左手的指尖狠狠扣挖着自己的掌心,但他还是说:“姜玄,午饭之后我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吧。”

姜玄轻声笑了一下,说:“好,你去吧。”

陈林并没有回头,他听见姜玄转身时带起来的风声,像是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脊背上。陈林奇异的感到有些难言的羞耻。但随即这感觉就被冲淡了,他轻轻笑了笑,伸手脱了外套放在服务员手上,然后走上前去,笑着和昔日的同窗们打了声招呼。

那小娃娃在妈妈臂弯里伸着肉胳膊摸陈林的手臂,陈林伸出手去,冲着他说了声“你好呀”。几个人都笑起来,就像他们才是彼此熟悉多年的朋友,而刚刚在门口转身离去的那位不过是顺路送陈林来的局外人。

这场同学聚会是陈林毕业十三年来第一场参加的同学聚会。实际上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人联系过他,但他通常都是婉拒了的。

他并不知道这类聚会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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