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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陈林无法忘怀的愧疚。陈林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说你别说,可是谭继明还是说了。他的语气很乱,却依旧没有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给陈林。他说:“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出国了。这个房子我租到七月,然后我就要走了。”陈林推开他,从那个房子里跑出来,他站在大街上,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右手还拉着行李箱。路边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自行车,路边有卖罐装酸奶的报刊亭,人群走在他身边,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一眼。陈林蹲在地上,再抬起头来,已经是自己的小破出租房。那时候他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北京的房价像是一夜之间就注了水,涨的那样高,他不得不托关系做了个家教班,教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所谓的“国学”。陈林不知道意义何在,但这终于让他付好了第一个季度的房租。那房子并不很好,但是他仍旧咬着牙支撑下来,好在他后来把这个小班做的大了些,这个年代的人都流行早教,陈林虽然不算能说会道,却是真正有本事,课外班渐渐成了他固定的入来源。每个月加上工资,竟然也有些富余。

可他依旧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夜晚看电视剧、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甚至还不需要买爆米花。孤独在夜晚如期而至,除了性,没有人救得了他。他独自一个人太久,好在老天着是看不过眼,终于给他碰上姜玄。姜玄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也并不成熟。陈林很怕,但他不能抗拒这种感觉。他挣扎过、考虑过,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

那是他最好的时候了,他们住在一起,从一个小房子搬到另一个大的,搬家结束的那天陈林坐在新房子的地毯上吃红提,把汁水溅在姜玄胸口,两个人拉扯着走到浴室去做爱,陈林被他抱着填满的时候受不了地吻他,像是吻一个梦想。浴室里有很大的水汽,陈林的腿盘在姜玄背后,被他操得几乎使不上力,头上不断流下汗出来,让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擦了一下眼睛。

于是他就又回到那间小小的卧室里了。那是他最小的一个卧室,一个小桌、一张床。桌子上的书摊开,陈林从床上做起来,抱着他的人依旧抱着他,陈林摸着他的手臂,又说:“这是哪?”没人回答他,陈林走下床去,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的那本书上,他用钢笔划了一些重点,上面写:

我怕你是一个梦。你是坐在我面前的一个幻影。

陈林抬头看到窗外的阳光,那么刺眼。于是他醒了。

他躺在客房的床上,屋里有着油香薰的味道。百叶窗不知道怎么的被拉开了,也许是他喝醉的时候做的。他的鞋摆在床边、酒桶放在地上,里面的冰块全部化成了睡。酒摆在床头柜上,酒塞已经塞回去了,竖直立在那里,严丝合缝的。

整间屋子干净、整齐,仿佛除了陈林做了一个梦之外,什么都没乱过。陈林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从屋里走出来。他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给姜玄发了一条短信。他发好之后也不管姜玄看到没有,便自顾自地去冲澡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上面写:

你来拾东西吧。

浴室的水声很响,陈林抬起头来看着浴霸,那东西既烤得慌又十分亮,刺得他眼睛有点痛。陈林关了水,胡乱穿了点衣服便从浴室走了出来。他走到客厅,他妈听到声音,抬头看他,才说:“头发干了没有?快擦干,你看着还滴水呢。”陈林点点头。他看到桌上又放了一个新的果盘,里面放了红富士、山竹和红提。

陈林伸手拿了一个苹果。

他妈问他:“你现在爱吃苹果了?赶明儿我再去买点。”

陈林摇摇头,他说:“我给菩萨补一个回去。”

五十一(下)

大约是舟车劳顿真的累了,陈林在家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异常安稳。他离开了很久,但这房间几乎没什么变化,他以为自己会为此心潮涌动,可实际上他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那些迟来的宿醉和不规律的休息带给他的疲惫在这间屋子里被统统追赶上了他,陈林躺在被子里,枕头还是他小时候爱用的那种硬枕头,靠在脑袋下面,却托不起他倍感沉重的心。

他睡了太久,甚至越过了早饭和中饭,中间他妈进来叫了一次,陈林隐约听到了,却只翻了个身。等到真正清醒过来,已经下午。

过年禁烟花爆竹,但他们这地方仍有人毫不在意,大年三十,家家都要个好头,到了下午,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裹挟着风雪拍在窗户上,炸开在陈林耳边。这声音迫使他终于醒了过来,翻了个身,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家了,于是起身来拉开窗帘,天光正射进来,晃在他脸上,却不刺眼。

那时北方冬天日落之时才有奇特的景色,太阳光黄的发出橙红的颜色,在天上挂着,直视也不会刺眼。那光很盛,笼罩着大地上的一切,仿佛一切皆有生机,但不出十几分钟,天色便会完全被夜色笼罩,深蓝的帷幕落下,覆盖在皑皑白雪上,一切都失了真。

那些红色的光覆盖在陈林手背上,他伸出手去,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深深的断掌掌纹横在那里,像是一把刀仍旧被陈林攥在手里。

陈林知道一定已经不早了。他一边套上衣裤,一边整理了一下床铺,这才推门走出去。一开门,就听见电视的声音顺着门缝溜进来,陈林扶着门框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他妈有看新闻的习惯。

陈林他妈算半个知识分子,爹妈在很久以前那场运动里都是挨过骂的人,她自己在同辈人里学历也不低,从前是中学的美术老师,后来换到小学去做数学老师。陈林记得他妈最擅长的是在黑板上画桃子,两三下就能画出一个来,小时候他在自己妈妈的班级念过半年,每次上课她都用桃子举例子,导致陈林小时候特别不爱吃桃子。但这份学历和职业没什么大用,在他妈那个年代,还不是做教育挣钱的时候,老师只是名头上体面些,旁人提起来,无非是说“好找对象”、“安稳”、“会教孩子”,净是些陈林少时不大看得上的理论一个家庭如果只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职业就能变得和睦,那这世间的问题可太好解决了。更何况,陈林父母之间的关系不仅不算和睦,甚至用失败来形容更为妥帖一些,就连陈林的姓都不是跟他爸的,是他十岁的时候改成了母姓,过了几年陈林察觉出端倪之后仔细想想,大概就是那时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感情生变,背着陈林偷偷离婚了。

彼时陈林还小,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却不大看得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爸有两百多天都在外地做生意,是北方人中最早脱离国企转而下海的那一批。他们离婚之后他爸更少在家出现,比起他爸说话的声音他更熟悉的是新闻主播的嗓音,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妈永远已经打开电视放新闻,从中央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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