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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从年头到年尾发生了不少事情,件件都蒙着一层蒙蒙的暗灰色。

春天的时候,小弟蒋锡辰坠入家中的人工湖,差点被淹死。死里逃生的蒋锡辰比之过去的安静内向,更多了几分令人心惊的阴郁犀利,不久后就被确诊为双向情感障碍,而那次坠湖,其实是一次自杀。

双向情感障碍,正是蒋东维和蒋锡辰的母亲死亡的原因;自杀,也正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她死后的几年里,家里一直没有人谈这个话题,她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对她的离开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彼时,已经十三岁的蒋东维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最后被蒋韩勋拖出来,逐渐恢复,基本算是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创伤修复过程。

而只有八岁的蒋锡辰,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单是坐在院子里看母亲常坐的椅子,后来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就不看了,母亲去世对他的影响好像融在了空气中,无色无味。直至他这次坠湖自杀,所有人才得以窥探一丝他当年所受的伤害。

蒋东维对此很自责。

他性格像父亲蒋勤茂,惯常心大。母亲自杀身亡也好,父亲常年不归家也罢,他该痛苦就痛苦,该愤怒就愤怒,情绪来了就喷发,发完也就好了。

可看着和自己当年一般大的小弟寻死,得知他病入脾里自己却毫无所察,愧疚和责任心便一股脑向他涌去,把他熟练运用的发泄方法都冲垮了。他憋着一股陌生的、无法形容的自责,终于在十七岁将至的年纪,品尝到了“说不出口”。

这份说不出口还没找到化解的办法,夏末,蒋勤茂又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叫林怡,一个孩子已经跟蒋东维一般大的离异妇女。蒋勤茂对外宣布,将与这个既没有特别背景,也不年轻美艳的女人成婚。

她来历不明,且来得毫无预兆,这大大激怒了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蒋东维。十七岁的少年动用了一切自己能动用的资源调查她,得知蒋勤茂在带她回家之前,已经同她暗合多年细算起来,在正妻去世的第二年,他们就狼狈为奸了。

纵使是有恨泄恨、有怨撒怨的蒋东维,也不能用发一通火的方式来消化这份冲击了。他人长到十七岁,刚刚有了说不出口的郁闷,又遇上了怼不出口的愤怒,整个人变得坚硬起来,刚刚长出棱角端倪的脸再没见六岁那年的灿烂笑容,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后来,蒋韩勋无数次回忆那段时光,从记忆中抠出每一点与蒋东维有关的心情和情景,最后确信,正是那段时间令自己对他的爱与渴望疯长,长到无法妥帖掩饰和克制的地步,以至于被沉默犀利的蒋锡辰统统看穿了去。

若要描述那时候的自己,大抵是个情圣吧他想替蒋东维承受所有自责和无力,想驱散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所以,他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迷茫失措的蒋东维。

可他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有人知道。

秋天,林怡为蒋锡辰找了新的钢琴老师。

那是一个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其人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的眼神有一种少见的坚毅,神情时常流露一丝倨傲,但笑容里含着走过万水千山才有的旷达和淡然。她望向蒋东维,眼角眉梢一弯,声音温柔但很脆。

“你好,我是张婧。我不止可以教你弟弟弹琴哦,教你们,也可以。”明明是一个因为不会弹肖邦夜曲而被餐厅嫌弃的钢琴师,却敢自信昂扬地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她身上散发的,是如此盎然的蓬勃朝气,这已经足够吸引人。更何况,她静下来的时候,是那么像蒋家随处可见的那张遗照,就连没有血缘的蒋韩勋自己,多看她一会儿,都会不由自主怀念蒋家的前任女主人。

他微微偏过头,不知为何,有些偷摸地观察起蒋东维看这个女孩儿的神态。

结果没有出乎他对他的直觉和了解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不由自主的温柔。

一整个秋天,张婧给蒋锡辰教钢琴。课后,却不时能看到她和蒋东维漫步向湖边,那偌大的人工湖,他们绕上三四圈也不嫌腻。冬天,她甚至与那兄弟俩一起去游了五大湖。他们再回来的时候,蒋韩勋在蒋东维身上看到了柔软和依恋。

他六岁来到蒋东维身边,蒋东维七岁。整整十年,他在学校和生活中看到过蒋东维和无数女孩子调`情逗乐,经验丰富、手法熟练、张口就来;但他第一次看到蒋东维生涩地注视一个人,对那个人百般宠爱又千番顺从。

无论是怎样的投射和移情,蒋东维无疑是真心爱张婧。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多看一眼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心痛眩晕。那种疼痛理应是心理的、无形的,然而彼时,它却仿佛真的牵动了神经和肌肉,深深揪扯这具躯体本身,令他一个人的时候,数度痛得蜷成一团。

“勋,你觉得我该不该申请欧洲的学校?张老师平时还是在欧洲比较多,她也不太喜欢美国。”蒋东维这个睁眼瞎,半点也看不出面前人的痛苦,露出了许久不见的阳光笑容,问道。

no。蒋韩勋在心里划出这个单词,指尖摁紧了手里那本书的书脊,让自己不要抬头看他,含着嗓子回答:“看你喜欢吧,不过,我还是认为应该以学业为考虑重点。”

“你能不能有点感性的建议啊?”蒋东维拍了他一下,虽是嗔怪,话里却带着笑意,说完背对着他一抬腿上了栏杆,和他背靠背坐着。

两人谁也看不到谁的脸,不知道对方的表情,这是他们说心里话时的默契。

蒋韩勋无声地叹了口气,放过无辜的书脊,目光望向远处,一如既往做那个先开口的,切入得十分直接:“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付出一点也没什么。但,你喜欢的真的是她吗?还有,你和她这样,小辰已经生气了,你不打算跟他聊聊吗?还是说”

他稍停顿,呼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已经忘记小辰是个随时可能跳进那个湖里,跟母亲一样永远离开的人?”

这话问得太锋利了,直接飚过了质疑的界限,堪堪触到“指责”的边缘。

他知道自己在刺激蒋东维,知道蒋东维被质疑的一霎那肯定怒自胆边生,但背靠背的默契,就是不以一时情绪为主导,无论如何把话谈完。

两人靠得那样近,对方有什么动静都能有所体会,他能感觉到蒋东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足足过了半晌,蒋东维才回答他。

“勋,我觉得,我可以不去分辨到底是不是喜欢她本人。因为我可以这样不问究竟地一直喜欢下去,这对她来说,是够的吧?她啊……”蒋东维笑了,大约是手挡在了鼻子前面,这个笑有些着,听起来格外宠溺,“她吧,不是会纠结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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