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母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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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旁人眼中,容凌大约是精神失常了,竟然不厌其烦地和一只乌鸦说起话。

好在容凌并非话多之人,只是简单诉说三两句,见那只乌鸦赖着不肯走,便挠了挠它的小脑袋,将碗里的米粒喂给它吃。

苏栩栩赶到地牢中时,见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少女低着头,侧颊被凌乱的短发掩映,在从天窗漏出来的忽暗忽明光线下,容凌没有血色的面容白得几乎透明。

从始至终,容凌都没有朝苏栩栩的方向看过来,就连余光也不曾分给她。

苏栩栩眸光沉下来,将自己心头的怜惜按捺下去。

是她先从自己掌心逃走的,受到这些磨难也是活该,苏栩栩硬着心肠想到,脚步却不由得朝容凌的方向迈去,在木牢前停住:“容凌。”

容凌动作一顿,稍稍偏过头,朝苏栩栩的方向看去。

老实说,因为饿得太久,容凌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幻觉。

不过这差别并不大,无论是现实抑或幻觉,容凌对苏栩栩的态度都是无视。

她这种无畏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苏栩栩,她对着身旁的狱卒道:“给本宫将牢门打开。”

“可是太后……”那狱卒犹豫着道,“这女子凶狠得很,先前就有官差死在她手底下……”

“本宫再说一次。”苏栩栩道,“打开。”

狱卒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将锁链打开:“太后您当心。”

苏栩栩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在容凌面前站定。

身着华服的苏栩栩在与这阴暗的牢狱格格不入,许是凤凰真鸟的出现叫小乌鸦自惭形秽,振开翅膀从窗口飞走了。

唯一的陪伴也没有了,容凌这才抬起头,勾了下唇角:“不知太后娘娘有何贵干?”

“想出去吗?”苏栩栩问道。

容凌没有否认,毕竟没人想待在这种地方。

“那就求我。”苏栩栩一只手勾住容凌的下颌,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凌,清冷双眸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只有想要将她驯服的沉着。

容凌定定看着她,没有出声。

苏栩栩捏在她下巴处的手不自觉收紧,语气间不由得带上几分愤意与不甘:“容凌,你当真是冥顽不……”

她话音未落,早已虚弱没有力气的容凌眼皮沉重地阖上,直直朝地上跌去。

她脸颊柔嫩的肌肤滑过苏栩栩的指腹,叫苏栩栩的心不由得收紧,她忙将人扶住:“阿凌?!”

体力虚脱的容凌昏睡过去,没有回应她。

苏栩栩揽住她的肩,这才发现短短几日,原本就身形纤细的容凌更是瘦了许多,轻飘飘地就像是一片羽毛,自己几乎连她的手腕都圈不住。

苏栩栩目光瞥到地上从未被动过的饭菜,当即咬牙对着外头的狱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本宫叫大夫。”

……

太后对这被关押的女子的看重显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明白自己犯了过错的一群人,以县令为首皆心惊胆战地跪在厢房外。

苏栩栩没有工夫收拾这群不知好歹的蠢货,只盯着给她看诊的大夫:“她怎么样了?”

“太后放心,这位姑娘不过是太久未进水米才会晕倒,只要肯好好吃饭,就会慢慢好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

“据在下观察,这位姑娘先前应该是身体健朗之人,却不知为何脉象虚浮,似是近来身体变得虚弱,于血气有损。”大夫一丝不苟说道,“不知曾发生过什么?”

苏栩栩沉默片刻:“好,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大夫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收拾药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仍在昏迷中的容凌和苏栩栩二人。

容凌平躺在床上,就连呼吸都是极浅的,浅得如同不存在般。

苏栩栩在床边坐下,将自己的脸颊贴近她的鼻尖,直到感觉到容凌浅淡的呼吸,才稍稍觉得安心了些。

她目光落到容凌手腕处的那只镯子上。

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虚弱,定然和它脱不了关系。

此时此刻,原本可以困住容凌的镯子在苏栩栩眼中变得刺眼起来。

她伸手将其遮住,修长手指顺势圈住容凌的手腕,向来运筹帷幄的苏栩栩此刻却变得不知所措。

“阿凌。”她的嗓音低得除了自己没人能听见,“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苏栩栩承认,起初得知容凌身陷囹圄,自己曾卑劣地想过这样也好,叫她吃点苦头,就会学乖些,再也不敢想着从自己身边逃离。

然而当真的看到被困在牢中的容凌那一刻,苏栩栩才发觉自己这分明是自虐。

她舍不得让容凌吃半点苦,可是好像只要在自己身边,容凌就会痛苦不堪。

愧疚与不甘的情绪同时在将苏栩栩撕扯,似是要将她扯成两半般,置身其中,苏栩栩头痛欲裂,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替她医治。

睡着的容凌没能察觉,有一滴泪落到自己的脸颊上,紧接着向下滑落,没入乌发间。

容凌醒来过时,眼前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木牢,而换成了金丝凤纹的帐顶。

床前铜香炉里燃起缕缕沉香,容凌有片刻愣然,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回到了未央宫。

容凌睡得够久,早已不想在床上待下去,她起身穿上鞋,在屋子里转了半圈。

寝殿的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就连梳妆镜前的白玉梳依旧摆放在原本的位置。

只不过殿中苦无一人,容凌正打算朝外边走去时,突然听见屏风后传来动静,接着是一声轻呼。

她停住脚步,朝屏风的方向看过去:“谁在那儿?”

无人回答,还不等容凌上前,一个纹着金线流苏的红布绣球从屏风底下滚出来,一直滚到容凌脚边。

这花里胡哨的绣球,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容凌将其捡起来。

这时,从屏风后面冒出来一个满身明黄色的小团子,软糯糯的嗓音对容凌道:“你可以把这个还给我吗?”

小孩一身明黄衣裳,锦袍上还绣着龙纹,容凌眯了眯眼:“你是皇上?”

“对啊。”小孩仰着头回答,“不过母后叫朕皇儿。”

容凌没想到,苏栩栩当真不知从哪儿搞了个小孩子来当皇帝。

不过三岁大的孩子,只怕连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容凌将绣球还给对方。

她原本无话可说,偏生小皇帝滴溜溜像是黑葡萄的双眼盯着容凌不放:“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容凌倒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给不出答案。

不过也用不着她回答,小皇帝已经猜出来,斩钉截铁道:“你也是母后。”

“也?”容凌不明白这逻辑从何而来。

“你睡了母后才能睡的床。”小孩子的理由很简单。

容凌这才意识到,原来苏栩栩一直都宿在未央宫中的吗?

她不打算再说什么,正要出门时,小皇帝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你陪我玩球可以吗?”

除了苏栩栩外,宫中其他人连与小皇帝对视都不敢,唯独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容凌让小孩生出可以依赖的潜意识。

容凌脑海乱成一团麻,哪有工夫陪小孩子玩,正当这时,服侍汤药的宫人刚好推门而入:“姑娘醒了?”

见到小皇帝的瞬间,宫女忙道:“陛下您怎么在这儿,外面到处都在找你呢。”

小皇帝听到这话,挨得离容凌更紧了。

两头都得罪不得,小宫女如芒背在刺,忙让人通报太后。

等苏栩栩赶来时,容凌已经皱着眉头将一碗补血气的药喝得差不多,小皇帝就趴在容凌膝头,也不玩手里的绣球,只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喝药。

除了母后外,小皇帝还从没遇上见到自己不用下跪的人,很是稀奇。

她趴在容凌的膝盖上,像只依偎着人的小狗,叫苏栩栩看到的第一眼眸色就沉了下来。

小皇帝不怕容凌,可忌惮苏栩栩得很,见她来了,忙乖乖起身行礼:“见过母后。”

“嗯。”苏栩栩一本正经道问道,“你不去看书习字,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皇帝双手委屈巴巴地双手背在背后,不敢吭声。

倒是容凌有些看不下去,放下手中的药碗:“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不必如此苛责。”

苏栩栩万万没想到,等容凌醒过来,和自己说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她神色柔和,走上前握住容凌的手,将她的五指包在自己掌心:“阿凌可觉得舒服了些。”

容凌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不过苏栩栩也并不介意,伸手捏了捏容凌的脸颊。

嗯,果然是瘦了,应当让御膳房炖汤好生补一补,苏栩栩心道。

这一次,容凌甚至没有躲开苏栩栩的动作,乖得有些不像话。

被晾在一旁的小皇帝蠢蠢欲动,偷偷看过来。

母后脸上的柔意是小皇帝从未见过的,稚嫩的她睁大了眼,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苏栩栩依旧在对着容凌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有何不适。

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能让母后害怕?

小皇帝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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