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收徒（1 / 1）

容凌御剑极速而行,等回到广华殿，才发现殿中早已等着一位不速之客。

即便眼睛看不见，容凌依旧能够感受到白衍带着身为上神威压的逼迫感,若是旁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了。

不过容凌并非一般人，非但没有被其压倒，反倒将背挺得更直，亭亭如一杆青竹。

“师妹为何突然要同我解除婚约？”白衍开门见山问道。

屋子里发出清脆一响,似乎是定亲玉牒连同和离书被他一同放到桌上。

容凌浑然不觉畏惧：“师兄心知肚明，你我二人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又并无男女之情，为何非要强求？”

“可你以往从未说过。”白衍微微皱眉,似是不解。

“现在想通了,自然就要离了。”容凌答道，“师兄只管同我解契便是，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我曾答应过你爹娘要照顾你,又怎么可以……”白衍似有犹豫，“师妹再考虑一二,等你下定决心再说此事也不迟。”

“不用再考虑了。”容凌仰头,“师兄只需答复我，离还不是不离？”

她步步紧逼,满是坚决的意味。

白衍再冷清寡欲,终究与容凌相处这么多年,怎可任她胡来：“等你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此事。”

说罢，他便提步要走。

“不必。”容凌挡在门口，掌心真气汇聚成长剑,“师兄近日若是不愿解契，那就休想走出广华殿这道门。”

白衍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你这是要同我对打？”

见容凌神色不似作假，他定了定心神：“好，正好看看这百年来你修行得如何，你若是赢了，我便同你解契。”

有他这句话，容凌再没有后退的余地，白衍话音刚落，她便挥剑而出，剑气横扫殿内，在地上凿出深深的痕迹，支撑着大殿的玉柱也被一劈而断。

白衍没想到她当真会出手如此果断狠厉，不留半分情面，当即面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召出自己的神剑。

二人自幼一起修行，彼此试炼过无数次，只不过因是同门中人，都会保留余地。

唯独这一次，容凌使出十成的力气，誓要赢过白衍。

剑气交汇，在半空中爆炸开，将屋顶都掀翻。

容凌仍旧未有退却之色，剑花翻转，干脆凌厉，一招又一招直击而去。

白衍本意并不想伤她，只是见容凌不要命的进攻方式，他也不得不拿出全部力气相应对。

二人从殿内打到殿外，你来我往，广华殿上风起云涌，时有闪电雷鸣，天色昏暗得像快要塌下来，却依旧难分胜负。

只是容凌前几日刚取出蛟珠，只能循声辩位，待到略微疲倦之际，反应稍稍慢了半分，便被白衍一道剑击中，她闷声一声，咽下喉头的一抹腥甜。

白衍不愧是修无情道的，此刻才发现不对劲：“你的眼睛怎么了。”

“此事与你无关。”容凌提剑，“再来。”

显而易见，再比下去，输的人有九成都只会是容凌。

白衍似乎难得叹了口气：“好，既然你要解契，那便解罢。”

他又道：“只是婚契非你我二人之间的事，须得从记碑亲手抹去你我二人的名字，才算作罢，近日门中即将新招弟子，只怕我走不开，待此事解决后，便同你前往若水解契。”

怎么结契的时候不过一句话的事，到了解契便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

真是麻烦，容凌眉头紧拧。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得答应下来。

等白衍走后，容凌才感知到，整个广华殿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屋宇坍塌，原本铺地的白玉石也碎得到处都是，角落里汀兰正抱着小狗瑟瑟发抖……

容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轻叹了口气。

看来此处是待不下去，好在门派数峰林立，再找一处歇息之地也不算难事。

修仙之人当然用不着睡觉，可容凌实在不知道自己无事可做，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在广华殿修好前，她随意找了处洞府歇息。

再加上先前取出蛟珠，又同白衍打了一场，难免灵气消耗过多，刚好就当做是闭关。

容凌每日不问世事，这关一闭就是大半个月。

直到汀兰以灵鹤传音，告诉她广华殿已经修得差不多，容凌才终于出关。

几十日过去，她的双眼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迎上日光会有些刺目，容凌依旧没有将遮光的白锦取下。

从洞府御剑回广华殿的路上，容凌接二连三差点被人撞上。

这些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在修习御剑之术，九华峰峰险涧深，云端之巅，怪石嶙峋凸起，若是心神不定者，在御剑中途不能把持住，再正常不过了。

她眉头微皱，只得避开这些初学者，非得更高些。

只不过在上升之际，她陡然一声尖叫，余光隔着轻纱便瞥见似乎有人身形晃动，从剑上掉了下去。

这些人便是掉下去，也会有早已守候着的弟子接住，容凌本不欲多管闲事，却又听见虚空中那人叫道：“神尊救我——”

哀求至极，容凌无法再坐视不理。

剑随意动，剑端微微下抵，容凌便自上空俯冲下去，一把捞起正在下坠的那名新弟子。

对方显然万分害怕，紧紧抓住容凌的手不肯松开，柔软的身躯贴紧她，浑身都似在瑟瑟发抖。

容凌就算是想将人扔开都没办法。

无奈，她只得将人带到最近的一处山峰降下，对方依旧抓着她的手不肯撒开。

容凌眉头紧皱，独自一人久了，不习惯同人这般亲近：“今年收的弟子怎这般胆小……”

“神尊还记得我吗？”话音未落，对方便胆大地打断她的话。

容凌唇角抿起，不记得自己同这声音的主人有何交集。

看她不回答，谢轻挽面上的期冀一点点垮下来，被黯淡失神所取代。

那日不过惊鸿一瞥，她便再也忘不了神尊带来的惊艳。

甚至在梦里，谢轻挽都会梦见容凌对她勾了勾唇角的那一幕：“等你过了试炼，当上正门弟子再说吧。”

为此，谢轻挽在试炼中拼尽全力，即便吃尽苦头也不肯放弃。

谢轻挽自幼父母双亡，在尘世中颠沛流离。原本她到九华峰来，只是不知自己还能去向何方。

可见过容凌后，她便知道自己的归途在何处。

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谁知过了试炼，成为正门弟子，谢轻挽从始至终都未曾见到容凌的身影。

她想起那日在山下路人说的话，原来容凌答应收自己为徒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能当真。

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同她相见，没想到今日学习御剑之时，竟然撞见了翩然而至的容凌。

事实上，谢轻挽的御剑之术，在所有弟子中，是学得最快最好的，师兄姐对她都赞不绝口。

可情急之下，谢轻挽想不出别的让神尊注意到自己的法子，只得拙劣地跌下箭。

神尊果然还是那么善良，又一次救下了自己。

只是见容凌一脸不记得她是谁，谢轻挽轻咬唇瓣，面色有些可怜：“神尊忘了吗？那日你在镇上救下的人便是我。”

哦，容凌想起来了。

只可惜她遮住眼，看不见谢轻挽楚楚可怜的表情，却感受到凉意袭来，旁边似乎有一汪清潭。

闭关大半个月，虽有洁身诀，容凌始终却觉得没有水洗，便少些什么。

她提步向前走去。

谢轻挽亦步亦趋跟着她，看见清澈的水潭后：“神尊想吃鱼吗？”

……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在九华峰的这十几日，容凌素得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微动：“你会做？”

“神尊放心。”谢轻挽忙道，“我自幼便会做饭，若是你喜欢的话……”

“好。”容凌点头，指尖冲着水潭一点，鱼就被抓到岸上，“做吧。”

说罢，她就径直走到潭边，找了处干净的石头坐下，似乎等着谢轻挽做好。

谢轻挽看呆了眼，等反应过来后忙不迭上前收拾起鱼来。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干起活来自然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将潭鱼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生火支起架子，取出储物袋内自己辟谷前剩下的调料，根据火候不停翻动调味……

不一会儿，容凌便闻到鱼肉的香味，勾得胃里的馋虫都快要出来了。

谢轻挽还将鱼吹凉了些，才递到容凌的跟前：“仙尊慢些吃，当心刺。”

她伺候得极为殷勤，容凌很是受用，慢条斯理地吃过一条后，又跟一只懒洋洋的猫般，撑着脸慢悠悠地等着下一条。

直到吃了整整三条鱼后，容凌才觉得有了几分饱意，又觉得自己在新弟子面前这般不知餍足，实在是有失门派的脸面：“够了，我不想再吃了。”

“哦。”谢轻挽停下烤制的动作，声音有些失落。

“手艺的确不错。”容凌又道，“想要什么报酬？”

“报酬？”谢轻挽一愣，忙整理衣裙跪倒在地，“弟子斗胆，想请神尊收我为徒，日后在下一定甘愿为神尊效劳。”

末了，她又看着容凌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句：“无论神尊想吃什么，弟子都会做。”

倒真是斗胆，容凌撑着头。

九华峰上想被她收徒的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新来的以为凭着几条鱼就能收买她？

心里这般想着，容凌还是随后道：“容我考量考量，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神尊。”看到有希望，谢轻挽喜不自胜，双手伏地磕了个头，“弟子名叫谢轻挽，有剑花轻挽之意。”

只是刹那间，谢轻挽便感受到，眼前容凌周身的温度似乎发生了变化，原本愉悦的气息一点点凝固起来。

谢轻挽不明所以，当即噤声不敢多言。

果然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吗？

容凌些微愣神，透过白锦看着跪在面前地上的谢轻挽。

她下意识解开系在眼前的白锦，想要看个透彻。

锦布落下，跪在面前的少女肌肤白皙，脸颊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被火烤的，泛着粉意。

“神尊……”似是察觉到容凌变得僵硬，谢轻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喜欢我的名字吗？”

倒不是名字的问题。

容凌恨不得直接挥袖而去。

诚然，前世她的境遇同谢轻挽离不开干系，可经历过宁暮雪之后，容凌已经明白，随着自己的转生，所有的人都发生了变化，她不能再将前世的恨与怨念转嫁到今世并未做过这一切的人身上来。

可要容凌彻头彻尾的放下，她暂时还做不到。

是以，两相僵持中，谁都没有先说话。

直到第三个人出现，打破这份宁静。

白衍御剑而来，身形轻巧地落在二人眼前，对容凌点了点头：“师妹，我听说有弟子差点落剑，被你救了下来？”

“嗯。”容凌点点头，“人在这里。”

谢轻挽的目光不得不从容凌身上转移到白衍身上，俯身行礼：“白衍上神。”

“嗯。”白衍点点头，看了眼地上一堆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篝火鱼骨，装作没看见，对着谢轻挽道，“弟子不可擅自离道场太久，你可知自己已经犯规？”

谢轻挽这才如梦初醒，面上失了血色：“抱歉，是我……”

“师兄不必过多责怪。”容凌从石头上坐起来，“是我心血来潮，同这位小友投缘，便多聊了会儿。”

既然有她发话，白衍自是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着二人又要重返道场，容凌突然出声道：“对了师兄，我打算收这位小友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白衍与谢轻挽二人皆是身形顿住。

前者是诧异从不收徒的容凌突然变了性子，后者则喜出望外得几乎快要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谢轻挽回过身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跪倒在地：“多谢师尊，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容凌盯着她的头顶，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起来吧。”

谢轻挽听话地站起来，双目亮如点星，眨也不眨地盯着容凌。

容凌心头轻叹了口气，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柄短刀：“今日仓促收下你这个弟子，为师……我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就当做是给你的见面礼。”

古往今来，哪有见面礼是送刀的。

只是容凌与谢轻挽二人，一个不在乎，一个不计较，前者送得顺理成章，后者接得满心欢喜。

谢轻挽美滋滋道：“多谢师尊。”

被遗忘许久的白衍这才轻轻点头：“既然师妹喜欢，那便顺着你来。”

容凌看向白衍：“师兄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要说什么？”白衍反问。

她可是亲手抢走了他未来的道侣，难道白衍也没有任何不满。

容凌本意就是试探白衍的反应，不成想他却如此坦然。

果真是重来一世，一切都发生改变了吗？

那前世的谢轻挽又到哪儿去了？

容凌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变化。

只不过她来不及思考清楚一切，白衍便开口：“只是这位弟子刚入门不久，还有许多新东西要学，恐怕暂时不能就到你的广华殿。”

“我明白。”容凌道，并不在乎这些。

正在她走神之际，谢轻挽却突然不知从储物袋中掏出什么来，憋红了脸递到容凌跟前：“多谢师尊相赠，只是我没有旁的东西，只有这个铃铛，是我爹临走前留给我的。”

在她莹润的掌心，赫然是一个银质的小铃铛，花纹不算繁杂，却也精致小巧。

此番容凌若是拒绝，定然扫人情面，她伸手拿过收起来：“放心，我会好好保管。”

她柔软的指腹挠过掌心，带来痒痒的触感，谢轻挽手指轻轻颤了颤，心头某个位置仿佛也被挠得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