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修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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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容凌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宁暮雪的死去,会让整个幻境崩塌?她难道不应该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幻象吗?

然而还不等容凌想清楚答案,她就像是被风吹散般,彻底同宁暮雪消逝在虚幻中。

在意识空空如也的这段时间内,容凌没有察觉,自己身躯化成的碎片同宁暮雪的相互纠缠,不分彼此,钩织出一个新的境。

再次睁眼时,面前已经彻底换了景象。

雕梁画栋,玉砖白瓦,容凌抬眸,只觉得自己的体内无比轻盈。

她微微抬手,耳畔便是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此刻自己正是一身长袍广袖,白纱轻似堆云,重重叠叠,随着容凌起身的动作,迤逦于地。

与这宽敞肃穆的寝殿不同,门外陡然传来两声犬吠,细细小小的声音,应该是幼犬。

“嘘——”紧接着便有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对着小狗低声道,“小声点,切莫吵到神尊。”

只可惜为时已晚,她身后大门随即便被打开,容凌周身白纱如洗,扶着门道:“汀兰?”

许是早已修炼数百年的缘故,她的嗓音清冷似冰,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半丝多余的情绪。

“嗯?!”被叫做汀兰的小女孩忙回过身来,双眸弯成月牙,喜不自胜,“神尊,你闭关结束了?”

“嗯。”容凌淡淡答道,目光落到汀兰脚边的纯白的小狗上。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汀兰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狗是闻师兄前几日下山除妖,那户人家尽数被妖祟所害,连护院的狗都未能幸免,只剩下这只小奶狗……”

“你若喜欢,养着便是。”容凌道。

汀兰喜出望外,忙抱起小狗:“多谢神尊。”

应是感知到她的喜悦,小狗也跟着汪汪叫了两声,冲着容凌疯狂摇尾巴。

汀兰知道容凌向来喜静,生怕小白狗吵到容凌,忙抱着它脚底抹油,溜得远远的。

徒留容凌一人负手在白玉阶前,看着峰前云海浮沉,仙鹤飞鸣,一片祥和叆叇之景。

沉寂半晌,容凌将前尘往事悉数回忆起来,此境乃是修真界中,首屈一指的名门正派——九华峰。

正所谓九华光转一剑来,伏妖诛魔太平开。

这世上并非只有修真者,而是由魔,妖,人,神共同构成,神者若是破镜,便可飞升为仙。

只是千万年来,飞升为仙之人寥寥无几,所以似容凌这般的神尊,已经是足以藐视云端的至高者。

可惜……

最后为了镇压上古神器琮玗钟,也不得不落个身消命陨,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琮玗钟为何需要镇压,理由更是荒唐得可笑。

一切还不得不从她那修炼无情道的道侣——白衍仙长说起。

白衍同容凌一样,自幼便在九华峰长大,二人的父母俱是相识的好友,因此彼此交换玉牒,定下娃娃亲。

修仙之人本就随性而为,容凌虽同白衍随随便便定了亲,在年幼之时二人却也只是兄妹之情,从未有过亲密之举。

成年之后,白衍走上无情道的修行之路,便更是清心寡欲。至于容凌,也一心修行,从未觉得这般有何不可。

数百年来皆是如此,颇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直到白衍突然收了位名叫谢轻挽的女弟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起初容凌并不在意,只是某日见过谢轻挽后,便察觉到不对劲。

她从谢轻挽的身上,既看不见过往,也无法看见未来。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况。

容凌的双眼与旁人不同,并非普通肉眼,乃是她父亲亲手斩杀虚岸海一对万年蛟妖,用蛟珠炼化而成的一双眸子。

是以,这一双眼可以看透除自己和亲人爱人外,所有人的前五百年与后五百年。

除非对方非人非神,而是妖魔抑或仙。

可据白衍所说,谢轻挽只是普通的凡间女子,不过是一心求道,才会上了九华峰,又因天资聪颖,被他选做收为弟子。

兴许彼时白衍问心无愧,所以回答得也是坦坦荡荡,容凌只得忽略心头的不安,任由他们师徒一日比一日关系亲近。

直到某日容凌突然到白衍府中同他讨教道法,无意中窥见满墙蔷薇花中,谢轻挽偷亲了下自己正在浅眠中的师傅。

就算是对白衍从未有过爱意,但他是自己早已定下的道侣,容凌的占有欲容不得他人窥伺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不假思索,当即一剑挥出,将谢轻挽击倒在地。

同时被惊动的白衍醒过来,即便从容凌口中知道前因后果,还是没忍住斥责她太过任性。

至于谢轻挽,当然是留不得,被白衍驱逐出师门,断绝师徒关系。

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可谢轻挽依旧对白衍割舍不下,只是她道行浅薄,要想再上九华峰见白衍一面,却根本连结界都无法突破。

这时谢轻挽想到去满是险恶的穷途崖下历练,以此来提高修为。

误打误撞,竟然叫她发现了琮玗钟。

琮玗钟原本是上古神器,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炼出器灵,又因无人调教,便成了毫无人性的魔物,导致无数凡人因为它的杀戮而惨死。

最后也是容凌的爹娘将其镇压于穷途崖下,二人与琮玗钟两败俱伤,神魂散尽。

没想到的是数百年后琮玗钟依旧意识尚存,并引诱谢轻挽靠近,附身到她身上。

谢轻挽自己的意识与琮玗钟相互拉扯,在几近疯癫的状态中,重新杀回九华峰,爱恨交织中,与白衍相互对峙。

九华峰禁制被破,察觉到波动的容凌当然也赶到现场。

原本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将谢轻挽一剑毙命,再困住琮玗钟的魂念即可。

偏偏白衍自己下不了手,还不让容凌下手。

眼看着最后琮玗钟即将吞噬掉谢轻挽残存的意识,占有她的身体来为祸人间,白衍依旧不忍心伤害谢轻挽。

容凌忍无可忍,直奔穷途崖,找到琮玗钟的封印之地,以身陨钟,与它同归于尽。

灭掉钟体后,器灵自然也不复存在,只留下失去意识的谢轻挽。

直到此时白衍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已对自己的弟子动心,只是一直以来碍于世俗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可惜待他明白一切时为时已晚,原来谢轻挽本身乃是九天之上的仙尊,九华峰上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一场情劫。

劫破,上仙归位,了然忘却前尘。

之后便是白衍一路追妻,二人终于重归于好。

而在毁掉琮玗钟后,容凌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意外留下一抹神魂,飘荡在世间,看够这两人来来去去,纠缠不休的戏码,直到最后神魂彻底散尽……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容凌便忆起前世看这对狗男女你来我往的恶心之感,隐隐觉得肠胃有些不适,要吐出来才行。

九华峰缥缈于云端,景色千变万化,仅是瞬息间,便已是红霞铺满天光,金辉镶云,美不胜收。

容凌折回屋子里,取出纸笔,写下一封和离书,又取出储物手镯中的定亲玉牒,将汀兰召唤至跟前:“将这些东西,给白衍神君送去,就说我二人之间本就无情,又何须为这一纸婚书所羁绊,不若早日了断,各自逍遥。”

汀兰闻言瞪圆了眼,看着容凌手中的和离书:“神尊要同白衍神君解除婚约?”

容凌与白衍是道侣之事,修仙界中无人不知不晓,怎么好端端的,容凌神尊闭关出来后,就要同他解契了?

“嗯。”容凌也不怕此事为外人知晓,倒是她一心想同白衍划个干净,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去吧。”

“好。”汀兰听话地点点头,走出殿外,转眼便化作一只大鸟,金翅几欲遮天。

容凌又翻出储物手镯中昔日白衍所赠的各色礼物,有幼时的玉质九连环,还有灵草补品,以及各类仙器。

原本这些东西也该归还白衍,只是常年被容凌贴身带着,染了自己的气息,她不愿被让它们白衍触碰,便用法术将其销毁得一干二净。

处理好这一切,容凌决定自己穷途崖一趟。

毕竟前世谢轻挽能够找到琮玗钟,那便说明琮玗钟的禁制有所松动,为了以防万一,容凌决定先将其加固一番。

往日出门,都是汀兰化身为坐骑,只是这次她出去寻白衍,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容凌只得自己出门。

剑气凝聚而出,容凌正欲跃于剑端之际,突然感觉裙摆似乎被扯住。

她低头,便看到小白狗水汪汪的眼犹如葡萄般,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尾巴还拼命摇晃。

此番汀兰不在,自己又要出远门,若是将它就这样放这儿的话,说不定会被饿死。

容凌弯腰点了点小狗湿漉漉的鼻尖:“小东西,你也想一起去不成?”

“汪!”小狗叫了声,尾巴摇得更欢快。

容凌弯腰将它揽入怀中,御剑而行,自九华峰的群峦之间穿梭,云层在脚下流淌。

“汪汪汪!”小狗激动不已地狂叫。

容凌不禁莞尔,将它在怀中抱得更紧。

要知道前世也是这只小东西,在她陨于琮玗钟后,每每见到白衍和谢轻挽两人,都龇牙咧嘴,甚至差点咬伤谢轻挽。

狗可比人忠心多了。

容凌一路向西而行,披星戴月,过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穷途崖。

此时正是夜晚,月明星稀,站在崖边,朝下面望去。

尽管是在暗夜中,容凌仍能看见其中翻滚涌动的浓郁黑潮,不断向上扑腾着,似要突破上面那层无形的结界。

这便是人界与妖魔境的交界处,其中有许多未曾开化灵智的凶兽猛妖,更有数不清的魔物,在这些妖魔眼中,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最顶尖的美味。

它们吃人,就跟人吃米饭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修行之人,要是想试炼,来穷途崖最好不过,只不过许多人都是试炼不成,反倒成了魔物口中的佳肴。

容凌将开始瑟瑟发抖的小狗揽入袖中,掐指捏诀,在自身布下一层无形的结界,便朝下跃入穷途崖。

呼啸而过的风,将容凌的长发吹起,她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足尖轻轻一点,踩到这片土地上。

刹那间,便要妖兽魔物围了过来。

只是碍于容凌周身一层金光,从始至终都不敢靠近。

偶尔有大胆的想要靠近,在触碰到金光的瞬间,便被烫得嗷呜乱叫,差点没烧掉一层皮。

容凌闭眼,感知琮玗钟的方位。

数百年前是她的爹娘封印了琮玗钟,容凌当然能从血脉中感受到他们最后逝去的方位。

不一会儿,她便到了困住琮玗钟的禁地前。

蓝白交织的光电形成一罩结界,正缓缓发着光,容凌将手触碰上去,能够感受到它轻轻颤了颤,似乎是在回应般。

结界的确松了许多,若是不加固一番,只怕就算是没有谢轻挽,也会被其他人打破。

容凌不假思索,将掌心贴在上面输送灵力。

然而足足一炷香的工夫过去,结界的光芒也不过是稍稍变强了些。

这样不行,容凌很快意识到,只要是灵气,就算是上神来加固,也依旧会在这魔气环绕的地界迟早被消磨变弱。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灵气自己维持运转,并且吸纳天地之间的精华,让这个禁制日日夜夜自己加固的好。

容凌抿唇凝思片刻,想出了个好办法。

寻常的法器定然不够,容凌闭眼,捂住自己的眼。

她没有忘记,自己体内还有一对万年蛟珠。

此乃来自虚岸海的灵物,非寻常俗物能够比拟,且早已被容凌驯化得极为听从她的话。

容凌再次睁眼,面前白蒙蒙一片,隐约有些看不清。

不过她能够感受到,那对蛟珠腾空环绕着,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容凌很快感知的阵眼所在,并将蛟珠覆于其上。

刹那间,整个结界强固数十倍不止,变得坚不可摧。

容凌甚至能听到,隔着结界,琮玗钟愤鸣不止,就像是用足了力气,要将其撞破,只是依旧无济于事。

大功告成,容凌松了口气,拍了拍手,顺手幻化出一条白锦,遮住自己的眼。

只不过是暂时失去了蛟珠有些不适应,等过些日子,这双眼自然就会好。

解决好这一切,容凌自穷途崖离开,重回九华峰。

回到九华峰,正好是白日,容凌没有直接回主峰,而是先在山脚下的镇子上逛了圈。

每隔三年春日,正是九华峰招新弟子的时候,镇子里来来往往的仙门弟子,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当真是热闹极了。

容凌当然不是来感受这些明媚气息,只不过想到若回了山上,便冷清一人,连个吃的都没有,容凌决定先吃个够再说。

在客栈内,她点了一桌子的好菜。

即便眼睛看不见,容凌依旧能循着方位夹起自己想吃的菜,大快朵颐。

正伸筷夹起一块荷叶糯米鸡时,容凌听见一阵嬉笑声,似乎是一群少年正在嘲笑谁:“你看看她,连称手的剑都没有呢,怎么还好意思到这种地方来。”

“就这种草包,还是趁早滚回家吧,别占着试炼的名额浪费……”

“我有没有,又同你们有什么关系。”回答他们的是一个女孩,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剑者,练心,似你们这般心术不正者,才不配参加试炼。”

显然女孩的这句话激怒了对方,有人拍案而起:“没爹没妈的东西,也敢同小爷顶嘴?”

说着,空气中便响起长剑出鞘的铮然之声,朝着她直刺而去。

女孩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嚣张,甚至没来得及闪躲。

眼看剑端直指她的脸庞而来,陡然一道冷光破空而出,打飞了少年手中的剑,直直插入旁边的梁柱上,入木三分,剑身犹自不停摆动。

还不等少年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容凌的声音便响起:“这便是即将新招入门的弟子,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她懒洋洋地倚着椅背,侧头看过来。

只可惜冰冷的双眸被白锦遮住,唯余嫣然红唇带着一抹讥诮。

一身白衣,却不沾纤尘,一看就不好惹。

那少年明知自己定是碰见了了不得人,只是众目睽睽下,如何肯输了气势:“滚,小爷我不过是教训不听话的小杂碎,几时轮得到你来管。”

不过他话音未落,便意识到说错话的代价。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提起来,悬在半空中,任他拼命扑腾也无济于事。

容凌弯了弯唇:“本来见你是个孩子,不欲同你计较,既然你自己非得挑衅,那可别怪我不够心软了。”

说罢,那股无形的力量便拽着少年,从窗户飞出去。

容凌也跟着出了客栈,淡声道:“既然你是来九华峰试炼,那我便先考考你的御剑之术究竟如何。”

她伸手,原本插在梁柱上的那柄剑也跟着落到掌心,容凌朝少年扔过去:“飞一个给我看看?”

她卸掉方才将他拽起来的法术,少年防备不及,眼看着往下坠,幸好被自己的剑接住。

不过下一秒他便庆幸不起来,因为之所以能被剑接住,不过是容凌在驱使。

等剑真的由他掌控时,少年早已心慌意乱,哪里还记得御剑的技巧,只得直直抱着剑坠落在地上,笨重地砸起一地灰。

周围看热闹的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修行者大多有真气护体,少年虽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却在大庭广众下颜面扫地。

“不过如此。”容凌云淡风轻地总结道,“似你资质这般差,不用再去试炼了。”

说完这句话,她正欲离去,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住。

容凌下意识回头,虽看不清对方,却能感觉到对方是刚才被欺辱的那个小姑娘。

她似乎鼓起莫大勇气:“仙子是九华峰的前辈吗?”

“嗯。”容凌应道,又补充,“我不是仙子。”

“仙女前辈。”少女忙改口,“若是我进了九华峰,可以拜你为师吗?”

她听说正门弟子都会有自己的师父。

容凌歪着头,似是思忖了下,她那广华殿冷清得很,似乎多个人也不错:“等你过了试炼,当上正门弟子再说吧。”

“好。”少女双眸瞬间亮起来,难以兴奋与喜悦。

就在这瞬间,容凌已经走远,远得让人够不着。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来来得及问仙女的名号。

正当她痴痴望着御剑离去的容凌背影时,旁边听到二人对话的人道:“小姑娘,以方才这女子的法术和身形来看,定然九华峰首屈一指容凌仙尊,多少人排着队想当她的弟子都没机会呢,她那句话多半是不忍心拒绝你,随口说说罢了,你可千万别当真。”

原来仙尊叫做容凌,当真是人如其名。

谢轻挽痴痴地想,根本没将旁的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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