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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又在建康、临淮两路边界处,我却没见有何乱事。”

那人挑眉,“楚州城虽是还好,但我听从建康路逃来的人说,那些作乱寇军见人就杀,见女就奸,连襁褓中的孩儿都不放过,当真恐怖得紧瞧这眼下的态势,倘是朝廷再不大举调兵,单靠北面的这些禁军怕是难以平乱。想来皇上亦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要御驾亲征的”

旁边有人听见,也来凑热闹道“皇上倘是亲征,这些边路的禁军将兵们听了不知会有多振奋到时候不管它是北蕺还是贼寇,统统不在话下”

又有人道“此番要不是因那孟廷辉投敌,我北面禁军会吃这么大的亏说不定早已派兵南下大举剿寇了而皇上也不必千里亲征,让万民为之胆颤了。”

她搁下手中的酒盅,侧身对岳临夕道“走罢。”

岳临夕搁下酒钱,依言起身,陪她朝里面走去,路上迟疑着开口道“方才那老民听说寇军滥杀无辜一事,定是其信口开河,国主万莫往心里去。”

孟廷辉轻声道“莫论是什么样的兵马,又是什么样的人统军,只消一打仗,就必定会有扰民滥杀之事。这点我自清楚,你毋须多言。”

这话说得果断决然,岳临夕听后暗下叹服,只觉她是当真杀伐不惧,于是愈发尊崇她起来,“大平皇帝倘是果真御驾亲征,国主以为如何”

她轻轻笑起来。“大平皇帝不善兵事,此番想必是做做样子给禁军们看的,无外乎是想要促将兵们激勇奋战,但其谋略无能,又岂能打得了胜仗”

岳临夕又问“话虽如此,但仍不可不防。国主何时能将北三路的兵砦防略告知微臣微臣也好早做部署。”

孟廷辉回头瞥他一眼,淡淡道“急什么,不是明日就要入建康了么待我见着军前诸将,自然会告诉你们。”

京中。

御史台狱的大牢中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臊腥味,触脚便是污物。

左秋容一手提着红木食盒,一手提着长裙,在晦暗的光线中仔细辨别脚下的路,又飞快地朝里面走去。

走到尽头,横立一道铁门,外面又有狱卒在守。

她急忙从袖中掏出封东西来,又拿了些碎银分别给这两个狱卒,轻声道“我是替翰林院的方学士来的。”

狱卒侧身闪开,开了门让她进去,又从外将门重重地锁了起来。

她一进去,就抱着食盒定定立在门口,纹丝不动地望着里面那个男子。

尹清仰面躺在牢房地上的枯茅上,身影消瘦,两眼紧闭,听见有人进来,也丝毫不为所动。

左秋容站了许久,才一声不吭地走近他,蹲下来,将食盒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他身旁。

光线幽暗,他缓缓睁眼,看清是她,不由皱起了眉。

她低着头道“方大人说,你是修史的时候下笔不知轻重,触怒了皇上,才被下狱问审的。”

他眼神清冷地盯着她,一字不发。

她又道“方大人也为你着急,听得这事儿后便与其他几位学士联名上奏,替你向皇上开脱求情。奈何近日来朝中上下为了皇上亲征一事忙翻了天,皇上不理会自不必说,中书的几位宰执亦是没空管你这事儿。你且再在这儿委屈几日,方大人自会想法子救你出来的。”

“不必。”他终于出声,嗓音低哑“叫方大人不必再为我费心,没用的。”

她默默抬头。

在幽暗的光线中仔细打量着他,眼底突然闪出些晶莹,口中小心翼翼地问“他们他们没给你动刑吧”

他一见她这神情,心头便起一阵烦躁,低声道“出去。”

她嗫喏地朝后退了小半步,蹲稳了后才道“这些,这些都是新鲜饭食,你吃些吧”

他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心头竟有些怒意,“我眼下已成阶下囚,不再是那吟诗作词的风雅文士,你是瞎了还是傻了”

她缓缓垂眼,泪珠儿无声而落,微微哽咽道“我求了方大人许久,他才肯替我请御史中丞廖大人通融一番,让我得以进来看看你。你就让我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不要赶我走,可好”

这一串泪珠儿晶莹剔透,落在牢房肮脏的地上,令他心底募地涌出些什么东西来,却又硬生生地被自己压了回去。

他转头闭上眼,不再看她,也不再与她多说一字。

她果真就在旁边静静地看他,许久都没吭气,最后轻轻地将食盒盖起,准备起身离去。

他却忽然问道“皇上出征的日子可是定了”

“三日后。”她轻轻答道。

那么,他还有三日可活。

他闭着眼,脑中浮现出那千军万马铁蹄勺动的场面,心中黯然叹了一口气。

恍惚间,忽觉额头上冰了一下。

他瞬时抬眼,一下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当下怔了神,“你”

她亲了他的额头,咬着唇道“你你不要同皇上过不去,好不好”她的双眼又潮润起来,有如黑暗中的明珠,令他心头猝然一明,“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得罪了皇上,可皇上向来仁圣,绝不会因字墨之事而降此大罪于文臣。你罪不及死,为何要逼自己死倘是你死了,我也不能好过。”她微微泣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他迎着她这泪,胸口突然沉沉一涩,霎然想起那一日傍晚,那个华服男子在他面前提到孟廷辉时,眼中的情,话中的狠。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合该去死的。

当年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

万民百姓是这样,孟廷辉更是这样。

他微微攥住拳,朝她道“好。你出去时,替我向廖大人通禀一声,就说我欲见皇上。”

从楚州向西入建康,一路顺遂。

正如岳临夕之前所说,甫一近建康路的地界,没过三十里,便有灰衣暗甲的人马前来接她。

岳临夕一一向她引见了几个带兵之人,她便波澜不惊地一一见过,然后略为倨傲地与众人一道继续前行。

从建康路再往南,路就好走得多了。

寇军之前一连拔了建康路数座州府重城,眼下气焰正是嚣张之时,一路上的情景虽不至于像楚州邸店中的老民形容的那样,却也极是惨掠不堪。

孟廷辉一路上脸色都不为所动,待入永州城歇整时,方对岳临夕吩咐道“我欲与这几位将军说说话儿。”

岳临夕应了去,没过多久便将人请到了她跟前。

她静静的坐在上位,低眼看这些人在下面冲她行礼,然后微微一笑,“不必多礼,诸位将军坐。”

中宛遗臣中的肱股之辈尚在舒州候她之驾,眼下这几人虽是统军打仗的。可却不算得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但见她语气如此暖煦,一时都道不敢。

孟廷辉将人一个个都大量了一番,才又开口道“不知往日里诸位将军都是听谁之令,只是今日既已见了我,便不得不听我插手一问。”

第一百四六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

“这建康路上的士兵掠民之举,不知是将军们允授的,还是下面的人恣意妄为的”她不待人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答的样子。

岳临夕在旁边听见了,脸色有些变动,却也没说什么。

孟廷辉看也看得懂这些人的神情,毫不客气道“尔等高攀复国大旗,口口声声说大平新帝无为、平王无德,欲为天下苍生立命求福。现如今尔等攻城拔寨不说,这滋扰民生、残掠百姓一行,可真称得上是为万民求福了。”

她见几人只低头不语,便冷笑道“倘是照此下去,就算是我中宛得以复国,又安能坐享的了这疆土今日我既已承命复国,便允不得尔等行此逆举,毁我中宛皇嗣名声在外。”

岳临夕回身冲几人道“国主所言极是。你们下去后须得严令勒持校兵们,切莫再行那扰民之事,否则严惩不贷”

众皆应声而退。

岳临夕转头道“国主多日来舟马劳顿,今日到了我军所辖地界,便可放心好好一歇。”

他行过礼便要退下,可却被孟廷辉在后叫住。

岳临夕便垂首而立,,“国主请讲。”

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轻声说道“我知方才那几位将军之所以肯应,无非是惧你岳临夕之势罢了,与我这个国主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国主此话

孟廷辉笑笑,“怎的,嫌我说话太直”见他闭嘴不言,她才继续道“我好歹在大平朝中摸爬滚打了这几年,世间权势人心这种东西,多少能分辨得清的。我虽为孟氏之嗣,可在此处一无根基二无亲腹,那些手握兵权的人凭什么要听我的话你们尊敬我善待我,无非是想要借我皇嗣身份行此大事,至于究竟做些什么,又岂会真听我的摆布”

岳临夕轻叹一口气。

她道“你岳临夕在中宛遗臣中可谓肱股,亲上北戬一手促成三国乱事,地位自是不同。但你之所以到现在都肯依我之见,无非是因为我知晓大平禁军兵务诸事罢了。其实你们举兵复国,纵是找人假冒中宛皇嗣,亦非不可行的。但你们偏要找我,宁可大费周章将我从大平朝中一路接到此处,不外乎是看中我对大平朝政军务的了解,我说得可对”

他坦然地点头,道“是。

她轻轻笑出来,“既然如此,倘是你们一旦从我这里得知大平军政详细诸事,你们又岂会还想眼下这般尊重我势必会将我凌空架起,空有皇嗣外壳,内不过傀儡一具罢了。而我既然能看得透这些,又岂会轻松便让你们知晓那一切”

岳临夕轻一皱眉,“久闻国主聪瑞多智,今日乃知其详。

既然如此,国主想要如何,不妨直言。”

孟廷辉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孟廷辉向来贪权恋势,你们既是欲令我称帝复国,我便要真正坐稳这个帝位 。如今大平皇帝御驾亲征,非北三路一方之事,乃大平国中二十八路之事﹔我虽不会告诉你们大平禁军诸路详末,但却能令你们率军夺胜,只消你们听我调令可。

见岳临夕迟疑不决,她便又道“北戬重夺金峡关一事你是亲眼看见了的,我断不会骗你的。更何况,我如今身受天下人唾弃,大平朝中绝不会再容我,你也毋须疑心我会中途变卦、弃此地而回大平。

岳临夕敛眉道“大平于国主乃是亡国破家之恨,臣断不会疑国主会再回大平。

“甚好。”孟廷辉怡色道“倘是你肯听我之计,待复国之事成,你寻的好处势必要比眼下多得多。至于我身份一事,则先不必告白于天下,如此方能让大平君臣以为我人在北戬,不会对我军大起防备之心,而只会将重军引向北面、重布北镜筑岩防略,我军便可趁隙南下侵它重镇。

岳临夕沉默许久,然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神色有些懈怠,道“与北戬之约乃我所定,此一番攻城掠地之后,就算你们想要择旁人取代我,北戬大军亦不会依。

他抬眼,目光迥然,“国主识策如此,势必无人能取而自代,当日在北戬只知国主善辩,今日才知国主真女杰矣。”

“退下罢。” 孟廷辉脸色恬淡。临了却又加了句“你岳临夕亦非寻常人士,所图又岂止寻常名利

岳临夕深望了她一眼,遂行礼退了下去。

在永州城内歇留三日后,才又启程继续南下 。

越往南,建康路的寇军便越重,大凡重镇寨皆已被寇所占,大平禁军因之前连败、不得剿寇章法,一闻北镜烽火又起,便愈发不敢冒然折进。

行过琼州时,才传来确切消息,道大平皇帝已于八月二十日从北京北上,统京畿诸路禁军共十三万御驾亲征。

除却京畿诸路,西面的奉清路、永兴路、平德路,北面的河阳南、北路的北梁路、中宁路等七路禁军亦有抽兵北调之势,大平大有举倾国之兵力北戬之意。

不及十日,北面又有消息传回,大平骁将韩澎下晖州。

北戬倾兵压向临淮路,欲退韩澎之部回师;时狄念之部屯兵已久,再次出兵击金峡关。

大平禁军虽在北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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