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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皇后二十二课。

黑夜往往是在天际最后一丝光亮隐没之后突然降临的, 那一刻无法估量也不能预兆,在你双眼尚且能视物的前一秒,那一瞬的恍惚。

是一瞬的天地灰暗。

入夜的时候到了, 容卿在阎罗殿里走过一遭。

她被突然闯入视线的人紧紧拥着,耳边兜过的风声猎猎作响, 同秋雨纠缠不开,她被大力带着转过了一圈,百花绣纹锦裙绽开一簇璀璨,在落下的锋利刀尖映衬下, 成了光芒凐灭之前最美丽的一道景色。

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抱着他的人似是太用力, 脚下一踉跄, 身子向前倾, 却还是稳住了姿势,紧接着, 是落在她耳侧一声震颤地怒吼:“你不会躲开吗!”

多么熟悉的语气,多么陌生的再见。

容卿脑中忽然晃过青黛的身影,只觉得喉咙一紧, 一口腥甜卡在了嗓子眼里。然而还不等容卿作出反应, 李绩已经将她拽到身侧, 横腿狠狠踢向那个持刀砍来的人。

这一刻他赶过来了, 然后像之前一样再次救下了她, 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情地掐碎她的心。

李绩一手护持着她,应付周身的敌人。

源源不断的玉麟军涌来,根本不留给人说话的时机, 唯一幸运的是,那些人都没有下死手,好像他们的目的只是控制住这些人的行动,大概是接到了要留人活口的指令。

“保护殿下!”有人高呼一声,然后纷纷追了过来,挡在两人身前。突然出现的十数人将那些玉麟军隔开,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退路,容卿忽觉身上一轻,眨眼间已经被人拦腰抱起。

她恍恍惚惚地搂紧那人的肩膀,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收紧的下颚,雨水顺着侧脸一滴一滴滑下,浑身的湿意明明在刺激着所有感官和意识,她却觉得大脑越来越混沌。

胳膊上的伤口隐隐泛着疼,鲜红的血液和雨水混浊在一起,变成浅淡的粉红色,在衣服上晕开一朵花。

“三哥……”她窝在李绩怀里,手忽而抓紧了他的衣服,又喊了一声,“三哥……”

声音软弱无力。

抱着她的人身子一顿,脚步停了半刻,隐秘在黑暗中的神色有纠结闪过,但最终还是退了回去,对

那个半撑着身子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人冷道:“去阁安殿。”

李缜有那么一瞬地愣怔。

他本以为依照李绩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救自己。

李绩带来的人不多,虽然这种驯养的死士冲杀的气势十分凶狠,可玉麟军人数众多,他们根本无法长时间抵抗,李缜忍着疼痛将腿上的箭拔去,什么话也没说,跟着两人往阁安殿的方向逃跑。

雨夜空蒙,御花园泥泞不堪,两人踩着水坑,衣摆上溅满了泥点,脚步却未慢下分毫。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些挡住玉麟军退路的死士最终都会全军覆没,追兵追赶上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他们三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沈和光的人抓住,一旦被抓住了,不论是李绩还是李缜,两个人难逃一死。

沈和光不会放过他们。

阁安殿一片黑暗,三人赶到的时候,身后追兵并没有及时追过来,李缜强忍着腿上传来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拎起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下颔,语气犹有不解:“为什么要来这里?”

躲到一个宫殿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李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也没有时间回答他的话。

走在前面时,他不时地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尽管视线不佳,也依然能看出她惨白的脸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他怀里不停地发着抖。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他进了阁安殿,轻车熟路地走到容卿曾住过寝宫里,李缜看到他在一面什么装饰都没有,洁白光亮的墙壁上的某处一按,空寂的大殿中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隆”声,然后旁边的地板上便出现了一个缺口,台阶通往地下。

是一通暗道。

容卿听到了声音,偏过头看了一眼那通道的入口。

有些事她终于得到了答案,比如四哥为什么能几次三番地偷偷潜入她的寝宫不让人发觉,又为什么在她搬到灵秀宫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三个人一起进了密道,因为刚刚淋过雨,他们手中也没有火折子,进去之后就是真正地伸手不见五指,李绩抱着容卿,还要摸索出路,渐渐便开始呼吸不稳,连两臂都在颤抖,长时间的用力让他胳膊发麻,但他还是没有放下她。

李缜走在

最后,幽深的双眸凭借直觉捕捉着前面人的背影,他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眼中闪过无力和一丝难过,但他却一直都没说话。

李绩背后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连雨水都冲刷不掉血痕。

似乎是在救下卿儿妹妹的时候留下的。

但李绩一声不吭。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次弯,走过多少个岔口,才走出这条长长的密道,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夜色正浓,茂密的灌木丛遮掩着出口,扑面迎来满鼻的泥土香,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山上。

“这是妄山吗……”容卿抬起眼皮,朦胧月色透过云层若隐若现,她稍稍恢复了些视觉,能看清楚些旁边的景色了。

李绩轻“嗯”一声,踩上松软的泥土继续前行,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李缜也缓慢跟上。

如果雨还在下,大雨的冲刷会消除所有痕迹,但雨偏偏停了,就预示着不论他们藏得有多隐秘,留下的痕迹终究都是隐患,只要追兵够聪明,不抓住他们不罢休,三个人最后一定会被找到。

容卿贴着李绩的胸膛,能察觉到他极速的心跳声。

四哥好像也快坚持不住了,这一路上他都是在抱着她逃跑,一个人不论体力有多好,总也会有极限。

“是要去缘佛寺吗?”她轻声问道。

“嗯。”

妄山的背阴面有一座荒废的寺庙,是几百年前的旧朝遗迹,一次大地动过后,妄山缺了一角,那缘佛寺就立在了悬崖边上,只有通过非常险要的地势才能到达,缘佛寺从此断了香火,到了大盛朝,更没有什么人知道那里,容卿小时候贪玩爬上妄山,和四哥一起,意外发现了一条小路,可以去往缘佛寺,而眼下,那里又是最合适藏身的去处。

缘佛,妙法,世间万物总逃不开一个缘一个妙字,人们总是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原地。

李绩顺着记忆找到了印象中的缘佛寺,经历了风吹雨打,那里只剩下一间破烂屋子,房顶还有个大大的洞,只有中间坐立的石佛显露几分它曾有过的威严。

李绩抱着容卿走到石佛后面,将她轻轻放到地上,李缜也正好跟了过来,谁知道李绩忽然转身,一个手刀砸到他脖颈上,李缜来不及防

备,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倒去,李绩扶着他身子,将他放在了石佛背后。

容卿神志不清,没有听到身边发生的变故,李绩走过来,将她揽到了怀里,然后默不作声地从衣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来送到她的嘴边。

“吃下。”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语气不见平日的强势,甚至有些微弱。

容卿张了张嘴,就着他的手将药丸吞咽下去,眼前昏暗一片,连四哥近在眼前的身影都看得十分模糊。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整个大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呜呀呀地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息,满屋子死寂。

容卿躺在李绩怀里,温暖的怀抱里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她耷拉着眼皮,脑中嗡嗡声愈加让人混沌,但她还是努力找寻最后一丝理智。

“青黛死了……四哥知道吗?”

李绩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猜到了。”他道。

“是小秋杀的。”

“我知道。”

他说出那三个字,容卿终于睁开了双眼,惨白的脸颊在月色下显得憔悴又可怜,紧抿的双唇颜色暗沉,她忽然皱紧了眉头,身子向前一倾,竟然呕出一口黑血来,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她的意识也越发涣散。

“是四哥……想要我死吗?”微弱的声音细弱蚊蝇,从四哥救她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小秋的剑上淬了毒,一个人若想要另一个人死,从来都是做好完全的准备。

但是她终究还是想问一问,这是不是四哥的意思。

李绩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喉头一滚,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似乎感觉到怀里的人松了一口气。

容卿向他怀里埋了埋头,两只手搂紧了他的长腰,像是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我原本和青黛说好了,等事情一了,就逃出宫去,去哪里都好,只要别再回到这个囚笼,但是结果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她喃喃说着,声音有气无力,如睡梦中的呓语,不知在说给谁听。

容卿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枚她紧紧攥了一路的印玺递到李绩眼前:“四哥来救我,为的是这个吗?”

李绩看着传国玉玺躺在她手掌心里,

眸中光芒几经隐灭,他没有答话。

“四哥,我不想嫁给你了,我原以为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但四哥心中要衡量的东西太多,要装下一个人,真的好难。我把玉玺给你,作为交换,你还我一条生路,我们两不相欠,行吗?”

李绩看到她的双眸里浸出的冰冷,原来那双眼里满是他的人,现在像看仇人一般看着他,不再有希冀,也不再有任何幻想。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在说气话。

“不行,”很久之后,李绩嘴中才蹦出了生硬的两个字,他眉心微蹙,眼中冷冽一览无余,“你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有些晚了?”

容卿合上掌心,闭着眼又问了一遍:“四哥来救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传国玉玺?”

“这很重要吗?”

“大抵是……”容卿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散,好像深陷泥潭之中,想要挣脱,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子,连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大抵是……不重要的吧……”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陷入昏睡之中,到底也没听到她想听的答案,她不知这样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天色大亮,而她,却是被剧烈的摇晃弄醒的。

她睁开惺忪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三哥那张温润绝尘的脸,李缜把着她的肩膀,面色不见从容,却是一脸的焦急,容卿刚要说话,被李缜用手指封住了嘴,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容卿心里一紧,下意识攥了攥手心,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身边也不见了那个人,就在她要问他四哥去了哪里的时候,李缜慢慢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

“不要出声。”

写完,李缜向她笑了笑,温和的眼中布满星河,璀璨而闪耀,然后他直起身,扶着石佛慢慢走了出去。

容卿还在惊疑之中,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她听到外面的人齐齐将兵器架到三哥脖子上的声音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追兵到了!

沈和光从三人消失的阁安殿一直追踪到这里,花了不少的时辰,看见眼前的人忽然走出来自投罗网,他眼底埋着浅浅笑意,背着手向前

走了几步。

“传国玉玺是不是在你手里?”

李缜从容不迫,即便被千刀所指,外表狼狈,也依然风度翩翩。

“不在。”

“那在哪?”

“在我四弟手上。”

“景王?”沈和光轻声念叨了一遍这两个字,双眼满是审视地看着他,“那景王现在,又在哪呢?”

李缜笑了笑:“逃走了,说不定,已经离开安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隐去了一点内容没有全说出来,大家可以猜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国际惯例v章第一章应该发红包,然后我昨天忘说了,就今天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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