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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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你牵住我的手, 我决定跟你走。

在夏岚最害怕,最无助, 最焦虑, 最自责的时候,乔鹿出现在她眼前,牢牢牵住了她的手, 她七拼八凑故作坚硬的伪装外壳被自己亲手碾得稀碎, 暴露出里面脆弱柔软的东西。

那是无能, 是没用,是懦弱, 是她腐烂的灵魂墓场, 堆积着一具又一具她的尸体。

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都能引发她内心的十级大地震,震感最强烈的地方自然是这里, 从疼痛到麻木, 再到疼痛。

那个人的手是伞, 温度是药,脸是安全感,眼睛是光。

她的世界里阴雨连绵,伞为她挡住雨水,药愈合她无数伤口, 安全感让她依靠,光引着她走出去。

要让她卸下防备很简单, 仅此而已,多么轻易,她厌恶这样轻易的自己,却生不出力量来抵抗,一边厌恶,一边渴羡。

“迷路了吗?”乔鹿握紧她的手,视线钉在她眼睛里,捕捉到一抹来不及褪去的红色。

玻璃娃娃似乎要碎了,里面呼之欲出的东西正在蜕皮。

夏岚讷讷地“嗯”一声,羞愧低头。

没有比她更蠢的人,在商场里也能迷路,可以预想到正常人会说:不看指示牌吗?不知道问人吗?不会打电话吗?

心里有个小人,拿着刀,一刀一刀捅自己,血都流干了,只剩脓水。

夏岚静默着,等待苛责降临,她觉得自己可以忍住不哭,至少等回去再哭吧。

“没事,我来了。”

耳边温声细语,手背温度骤然消失。乔鹿抬手摸了摸她后脑,掌心滑落肩背轻轻拍着,而后重新牵起她的手。

夏岚浑身一颤,抬眸怔怔望着她,眼睛又酸又涩。

“你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吗?我买了慕斯蛋糕,喏。”乔鹿温柔地笑,抬起另一只手,透明盒子里装了一块粉色三角形小蛋糕。

上面那颗硕大鲜红的草莓格外引人注目。

夏岚回味起草莓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她下意识点头,敛了丧意,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

.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甜食,等心情好了,就加倍锻炼,健身。

乔鹿一直这么做,虽然不知被经纪人数落了多少回,但是她不在乎,千金难买她乐意。而今天她意识到,是自己自私了,只想让夏夏作陪,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那双眼睛里深刻的恐惧;在看到她时几乎喜极而泣;既自责,又委屈。

傻姑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乔鹿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是欣喜,还是担忧。她的玻璃娃娃随时都会碎掉,欣喜是因为她自作多情地把保护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肩上,担忧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能保护好玻璃娃娃,更不知道万一不小心自己碰碎了该怎么办。

纠结不是她性格,面对夏岚,她却不得不纠结。

看完电影,乔鹿牵着夏岚出来。

两人沿着楼层逛了一圈,乔鹿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买,她想给夏岚买,但是被拒绝了n次。

一楼有家面包店,经过时能闻到浓郁的奶香气,夏岚脚步顿了顿,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乔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留意身边人,姑娘只一个眼神,她二话不说掏卡上前,对店员道:“所有草莓味的蛋糕,一样一份。”

“不用......”夏岚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小,店员没听见。

乔鹿听见了,转头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给我一个取悦偶像的机会。”

“……”

姑娘很容易脸红,从脖.颈到耳尖,绮丽的桃花色染了初雪。

都说过不要叫她偶像了。夏岚闷闷想着,竟不觉自己在心里撒娇。

平常普通女生会流露的小情绪,放在她身上,这辈子也不可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过一过,久了也不行,会引起自己生理厌恶。

“其实——”

“嗯?”

夏岚感受到脸上热辣的视线,不敢抬头,紧张地盯着橱柜里香气四溢的面包,小声说:“以前我妈妈在食品厂工作,小时候我去过很多次,她主要是打料,做面包,味道跟这个一模一样。”

说这话原是想解释自己为何停下,可说出来才发觉有些尴尬,便闭了嘴。

自己的事,烂在心里最好,她很少向外人提起,大家都很忙,哪里有空听她絮叨。

“阿姨做的面包一定很好吃。”乔鹿眼眸低垂,笑吟吟地望着她,心口荡漾生热。

是一个散发着奶油面包香气的玻璃娃娃。

想吃。

“我有那个口福吗?”

夏岚诧异她会答话,混沌的眸子亮起一瞬,很快又暗下去,“她不在了。”

在又如何,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影响并没有随着死亡散去,相反,罪魁祸首们逃离了痛苦的人世,留下千疮百孔的她苟活。

“……”

乔鹿心有些慌,握紧了姑娘的手,将她拉近一点,“对不起。”

“不。”夏岚脸上突然扬起灿烂的笑容,“我很开心。”

“???”

.

圣诞节前,夏岚完成了画作。

近几年刮起一阵复古风,人们腻了科技发展带来的快节奏事物,开始追寻古典足迹,有的是真心喜欢,有的是为了装逼。

拍一张全身照只需轻点手机屏幕,而画一幅全身油画像,耗时十天半个月不定,价格动辄几千上万,艺术气息与收藏价值并存,若是出自名家,就更值得吹炫了。

乔鹿不屑这些,她是真心喜欢。

夏岚知道,所以执意不肯收钱,说要送给她。

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名家,有人喜欢就很好,她目前不缺钱,不含商业气息的作品是她心头最爱。

画乔鹿,是带着感情的。

她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它藏在心底,鲜活而隐秘,蠢蠢欲动却不得不隐忍克制。她骂自己廉价,是个人对她好点就可以。

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是她曾经对傅柏秋动过同样的情愫,但当对方讲明白把她当妹妹后,她立刻掐了念头。

她这种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无情,好感来得快,稍有风吹草动,去得也很快,只要她不允许自己做什么,就在心里把那件事绑上耻辱柱,病态的羞耻心自然而然会消磨掉所有情思。

现在,她不允许自己喜欢乔鹿。

肮脏腐臭的行尸走肉就应该自觉呆在阴暗的角落,外面晴空如洗,并不属于她,她很快就能回到自己阴雨连绵的小世界,孤寂沉睡。

姑娘不肯收钱,乔鹿没法勉强,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但是换个角度想,这说明夏夏把她当作朋友了,而自己变相欠了朋友一份人情,日后寻个机会亦能还上,你来我往,交集更深,不失为一件好事。

夏岚回去那天,乔鹿送她,她只让送到地铁站。

车子停稳,夏岚解开了安全带,正要开门,乔鹿喊住她:“夏夏。”

她手一顿,抬起头。

那双棕色的眼睛明媚透亮,里面翻涌着留恋与不舍,盈盈笑意温柔清丽,夏岚睫毛颤了颤,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根巨型橡皮筋扎了起来,无法呼吸。

乔鹿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掌心摩擦生热,半晌才道:“现在是朋友了吗?”

“......是。”

吧。

夏岚难得没有转过脸,而是小心翼翼地直视她眼睛,被里面自带引力的漩涡一点点吸进去。

她看见乔鹿眼睛弯成月牙,苹果肌堆起,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常来我家玩,房间永远给你留着。”

“好。”

姑娘要走了,乔鹿下车替她拿木箱和画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暗暗记在心里。

目送夏岚过马路,拐进了巷口,乔鹿回到车里,戴上蓝牙耳机,边往回开边给傅柏秋打电话。

“喂?”

“你们拉拉是怎么撩妹的,快传授我点。”

“???”

“我好像弯了。”

“……”

.

乔鹿每天抱着油画看不够,站在画布前像是在照镜子,她甚至觉得,画上的自己更好看,更生动,更鲜活,尤其是眼睛。

三十年来看了无数遍的眼睛,被定格那瞬间绽放出奇异瑰丽的光彩,棕色瞳仁里缓缓流动一汪暖意,背后却隐藏着坚实的东西,她自己从未察觉。

实在是喜欢,她忍不住po上了微博。

【你执一笔,透入我心】

不到半天,这条博被转发上万次,喜提热搜第一,关键词:乔鹿油画

粉丝们在评论区嗷嗷叫,被酥了,被电了,被撩了,花式表白。

【我鹿眼神好温柔啊,是看到了喜欢的人吗?】

【憋说了,姐姐在看我(抢救中......)】

【不知道是谁画的,好厉害,我居然想嫁给一幅画t_t】

【笔给我!鹿鹿x画家,三十万字小甜文安排上了!】

……

乔鹿翻着评论,见惯粉丝们一惊一乍,习以为常,娱乐至上的年代,碎片化信息让人眼花缭乱,待热度过去,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她为夏岚选购了一套michael harding油画颜料,精心包装,手写贺卡,预备在夏岚生日那天送出去。

万万没想到,她随手分享,掀起了娱乐圈众明星跟风潮。

有人专门找名家,花高价定制油画。圈内好友陈xx私下里向她打听,为她画像的人是谁,也想做定制。

乔鹿莫名感觉自己私藏的宝贝遭了人觊觎。

.

圈内无论做什么,普遍流行熟人介绍,乔鹿碍不过朋友面子,决定问一问夏岚的意见。

夏岚答应得十分爽快。

对于此类帮忙的事情,她向来不懂拒绝,又或许因为那是乔鹿的朋友,她更加无法拒绝,想着自己近期状态都不错,闲时也无事,自然答允了。

陈xx要求画外景,地点选在一处私人园林里。

起初稿那天,乔鹿随夏岚一道去,陈xx姗姗来迟,与她说笑一阵才钻进房车,换衣服选造型。

大冬天穿裙子,在室外站两个小时以上,任谁也遭不住。

陈xx渐渐有些烦躁,起先端着礼貌询问夏岚,什么时候能好,后来干脆冷脸,不耐烦地催促。

偏偏夏岚最害怕大声和急躁,那些坏情绪渗透进她心里,与腐败肮脏的黑气融为一体,不断啃噬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无法集中精神,反应逐渐迟钝,线条落下去前不受控制地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能不能快点啊?”

“你想冻死我吗?”

女人声音尖锐,每喊一声,夏岚的手就忍不住颤抖,怎样也无法下笔,心里焦虑缠绕,愈发不知所措。

乔鹿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碍于朋友面子没发作,只夺了她的画笔,平静道:“不画了,回家。”

“?”

夏岚怔怔地看着她蹲下去收拾画具和颜料,阴雨连绵的小世界突然间山崩地裂,兵荒马乱,不安与恐惧像两条铁索,紧紧束住她无力挣扎的魂魄。

她犯蠢了。

她搞砸了。

乔鹿生气了。

怎么办......

眼睛憋得通红,羞耻心迫使她的眼泪乖乖听话,不落下来。

乔鹿动作迅速,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一手提木箱,一手提画架,面无表情地往车边走。

夏岚慌忙跟上。

“诶?!怎么走了?喂!”

.

车速像往常一样,不快不慢,乔鹿也如平常那般,面色平静,眼神慵懒,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前方。

但轻拧的眉心出卖了她真实情绪。

她在生气。

即使是生气,也表现得浑不在意,绝不叫人轻易察觉。

夏岚低头坐在副驾驶,双目无神,四肢发麻,嘴唇微微颤抖。当坏情绪堆积抵达临界点,她无法释放,只能向内消化,为黑狗增添饲料。

她好没用。

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夏岚自然没有发现这条路不是回自己住处的,到车子停下她才发现,这是乔鹿的公寓。

“……对不起。”她嗫嚅道。

乔鹿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飞快下车,打开后备箱,将木箱和画架提进屋。

绝望一点点漫上来,夏岚被洪水淹没,彻底陷入崩溃。

眼泪这回不听话,簌簌落下来,一滴一滴溅在衣襟上,晕开透明水花。

她低声抽泣着,隐忍小心。

副驾门突然被打开,乔鹿站在外面,笑着伸出手。

夏岚:“......”

那只手纤细润白,指节修长,她下意识握住,起身下车,然后被一股力道牵引着进屋。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夏岚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间钻进幽幽淡香。

乔鹿抱着她,低声说:“以后你只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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