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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来的时候已是未时末了,大雪纷飞,街上根本没多少行人,连马蹄印都瞧不见。四处寂静,偶尔从酒馆中飘来的只字片语才能想象出上午全城相送的豪壮场面。

萧容撩开帘幕扫了一眼又很快放下,只马不停蹄地让顾程驾车出京。马车一路驶向郊外,路过第一座长亭时萧容才让人停下。马车刚稳,萧容一把撩起帘子就跳下了车,向竹赶忙拿了伞跟下去。

萧容不愿去,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在跟萧旬逸赌气,可赌气归赌气,对于这些几番替他萧家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士他向来是极为敬重的,不来究竟心里过意不去,可去又总是心气难平。他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那歉疚之情占了上方。既然没赶上,干脆独自一人前来缅怀也省得看到他母皇。

萧容让向竹拿了事先备好了酒,本来以为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应该只有他一人会来才对。走进了才发现长亭里那石桌上已然摆了一副酒瓶,左边正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自斟自饮。

他顿了顿,眯眼扫了扫一下就认出了人。他顿了顿,蹭蹭蹭地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女人手中的酒杯闷头像是发泄似地一饮而尽。

扑通一声,萧容将酒杯扔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她对面,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他那天就不该听她说废话,否则怎么会一时冲动回去就找他母皇自请监军的,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可不就是这呆子吗?!

萧容这纯属就是迁怒,白芷阳却没什么回应,只愣愣地看着那只被她们两个都喝过的酒杯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人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她脸上渐渐烫了起来,慌忙拿起酒瓶想掩饰,可提起一半也不曾往下倒。

“喂,我问你话呢。”萧容见他发呆,不爽地一拍桌,白芷阳这才抬起眼,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这两次见面好像都不曾用过本殿自称,心里暗暗高兴。顿了顿,才慢半拍地回道:“友人出征,也不知她何时能归。”

萧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夺过她的酒杯,满满斟了一杯就往下灌。白芷阳愣了愣,终于看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殿下?”

萧容没理她,只一杯接着一杯继续喝。白芷阳拿的酒度数不高,可萧容却没怎么喝过,没几杯下肚就上了脸。他脸颊红扑扑的,却丝毫没有十四岁少年该有的天真可爱,眉头蹙得紧紧的。

白芷阳有点看不下去了,见他还要倒赶忙按下酒瓶不让。“殿下若是有什么——”她话未说完手却被萧容一把拍开。白芷阳总不好跟他抢,只好嘴上劝道:“殿下若是心烦,不妨说出来,又何必借酒消愁?”

她一板一眼地安慰人,萧容根本不理,喝完了她的又让向竹呈上自己带来的。白芷阳蹙了蹙眉,迟疑了一番,终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把酒瓶子推远了:“喝酒伤身,殿下还是莫喝了。”

萧容本来就没处发泄,被她一抓火气一下就爆发了出来。“我喝我的,与你何干。”他甩了两下甩不开,猛地站起身,晃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萧容弯下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迷离的目光在她脸上挑衅地上下打量。“你倒说说凭什么我不能喝?嗯?”

白芷阳这会儿却顾不得其他了,萧容凑得她很近,鼻尖都块碰到她的了,一说话那带着酒香的炙热呼吸迎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凝神屏息,瞪大眼,脑子开始转不过来了。“殿,殿下……”

“凭什么不能?谁规定我就不能?”萧容扯着她的衣襟,声音越来越低,不住地小声咕哝。“为何偏偏——”只是最后那句话终究是没说完,他酒劲儿上了头,眼皮耷拉了两下整个人就往下倒。

白芷阳吓了一跳,双手一圈赶紧抱住他,身子本能一侧,却不想萧容的唇竟是意外碰上她的侧脸。湿润感一触即逝,可在她怀中的少年无论是那清浅的呼吸还是柔软的身子都让那蜻蜓点水的一触无限放大。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连腿脚都有些发虚。刚才,他,亲了,她?!他竟然——

她没竟然得下去。向竹见此情形早已吓得脸色一白赶忙上前,“四,四少!”幸好这会儿没外人在,回头传出什么他不是死定了。

白芷阳一激灵,这才发现温香软玉在怀已然许久。她尴尬地红着脸,默默将萧容挪着放在石椅上。“马车上可有大氅?”

向竹看了萧容一眼点点头,很快从马车里拿了件袍子回来。白芷阳想也没想就从他手中接过亲自给萧容披上。她都没有意识上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轻柔,多小心。向竹却全看在眼里,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对白芷阳道:“四少请回吧,殿下这里奴会照顾好的。”

白芷阳愣了愣,右手微蜷:“我……我留下吧,若是有事也可帮衬着。车里可有软枕?也一并拿来吧。”他一人独自在外,或许身边有那两个侍卫确实用不上她,可她一个女人怎么好放他一人待着?

向竹不好明说听罢只得去拿软枕。白芷阳坐回萧容旁边,视线直直锁着他安然侧脸,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虽说刚才不是她主动的,可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占便宜的终究是她,她其实是该要负责的——

白芷阳抿着唇,看着他的目光复杂起来。可偏偏她却早已定了亲。像他这般的人,若是所嫁之人身边还有别的男子,她都觉得那不是委屈而是侮辱了。这帝都里还有谁比他更尊贵,比他更特别?

萧容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见白芷阳出神地望着他,四目相对却又匆忙转了开去。

萧容抬着眉支起身,晃晃发晕的脑袋终于把一个时辰前有些模糊的记忆给晃了出来。他脸一红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几时了,天这么暗,城门可别关了。”

他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白芷阳松了口气之余又隐隐有些失望。“已是申时末了,殿下赶紧回吧。”

“嗯。”萧容站起身,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侧身看向那在昏黄里身影有些模糊不清的女人,“你可是徒步而来,我送你一程。”她守了他两个时辰,他送她一程也算是两清了。

“无妨,殿下先回吧。”

萧容见她拒绝,点点头不曾再多言,领着向竹走了。白芷阳站在原地,依旧目送着大雪中很快没了踪影的马车。

她们都以为萧容不记得了,三个下人已然不约而同准备绝口不提烂在肚里。谁想萧容一上马车,视线陡然凌厉,一扫向竹,厉声道:“幸好这么长的时间无人来,否则你让本殿如何自处?你就是这般护主的?”

“……奴知错。”

萧容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罢了,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再提。”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不好。

白芷阳的婚事定在这年的五月,而白芷茗的婚事本来是定在新年,这次因为莫锦寒辞世不得不往后推,延迟到了二月初。

两个都是嫡女,婚期又相近,白家彻底开始忙碌了起来。白芷茗对于娶韩家那位公子的事不满了好几年了,白家人本来都挺担心的,那位韩公子颜色倒是不差可确实小时候伤了右腿走路不便,就怕白芷茗到时候嫌弃人家夫妻俩闹矛盾。

可谁想到,小夫妻俩亲婚第一天来敬茶完全是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白芷茗看着人家的眼神那是快要甜出蜜了,弄得大家莫名其妙。

白芷茗意外碰上了心仪之人,心情愉悦地逢人就想说道。这一日还特地去了洗墨轩想炫耀炫耀最近滋润的生活,却发现她这个向来古板的堂妹不知怎么的,竟然一脸沮丧。

“喂,我可还记得某人说过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的,你怎么也不高兴了?我听说章公子长得不错啊。”

白芷阳苦笑了笑,不说话。婚期越近她眼前不知为何日日就晃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心中止不住地越发沉重。

而且她发现那人似乎不怎么想见她。昨天,她明明在芜意书肆门口看到他了,目光都对上了,萧容竟然连马车都没下就走了。他就……那么不想见她吗?

白芷阳根本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失魂落魄,全部都在脸上。白家人都觉得她不太对劲,姚氏甚至还特地找她谈话了却终究无果。苏算梁更是反复思量之下去找了陆千遥。“姓陆的,你有没有发现书呆最近不太正常?”

她以为对方至少也因为跟她一样烦恼吧,事实上陆千遥就平静地回了一个“嗯”。芷阳会这样只怕是因为萧容的缘故,可章家的亲又退不得,她想帮都不好帮啊。

苏算梁见她这么正常,一边眉毛就挑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是不是因为章家那个公子?上一次,我们在万佛寺不是碰上他了。独自一人从这么偏的地方出来,谁知道是什么事啊。”

陆千遥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还漏了这茬儿,眯眼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查一查。如果那位章公子当真有问题,倒是给了白家退婚的理由。

萧容确实是刻意躲她,本来他对白芷阳其实没什么想法的,除了那天她去明月楼半途而归的时候有过那么些好感。可好感最多也就是平复之前对她的不喜欢,没有别样想法的。可谁想那日在书肆门口见到她眼前一下子浮现那天醉酒的场景,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回了车厢。

莫无沙走了,洛源轻心情不好。萧容想他平日里喜欢看话本才来芜意书肆的想找两本带去给他解闷的,谁知好巧不巧就碰上白芷阳,只好换了一天。

这一日,萧容再来书肆想避的人是不在了,却意外遇上了齐然。萧容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好,若不是齐然先打了招呼,他自是不会多加理睬。

“殿下似是常来这书肆,倒是经常碰上。”齐然手上拿着一本策论题集,脸上的笑容比起初次相见时浓了不少。萧容扫了她一眼,只淡声道:“来得不多。”

齐然还想接话,萧容却已经径直上了二楼。他的漠视太明显,齐然望着他款款而上的背影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上一次白芷阳她们几人小聚时,她就觉得这人不太喜欢她,这次是越发确定了,也不知是哪里得罪这位,这些身份贵重之人果然个个都是如此自以为是。

“齐姐。”

背后有人唤她,齐然一顿飞快敛了脸上的厌恶,再转身已是笑意和煦,“芷阳,怎么就你一人,友承呢?”

白芷阳却不答,望着那已然空荡荡的楼梯,“方才可是九殿下?”

“嗯,怎么了?”

“……无事。友承在茶楼等我们。”

白家办完婚事日子已经到了冬末,三月京城还有场春闱,这一次不止齐然,章友承也准备参加。齐然特地一起约了两人打算联络联络感情。约是齐然约的,茶楼却是章友承定的。三人坐定聊的却没什么实质内容,都是些寒暄之词。

齐然与章友承认识三年,章友承跟白芷阳却是小时候就相识,个中亲疏一看便明。章友承是第一次参加临考前难免有些紧张,其实本来私下里是打算要找白芷阳的。白家虽不出仕,但白傅涵是整个帝都公认第一学者,每年科举命题总会参与。章友承倒也不是真想探听什么,就是想找个人安慰一番。只不过因为齐然在,有些话却是不太方便说了。

“齐姐,你这次等了三年可算是厚积薄发,定能高中。”

齐然拿起酒杯对着两人敬了一番,“借二位吉言,不过终究是要看气运。”她这话其实说得并不谦虚,看气运就说明对自身才学极为自负。事实上她这次也确实心中有底,三殿下最近还找过她,让她放心去考,最后也不过是名次排位的差别。

章友承看她志在必得的样子,听着有些不舒服,不那么诚心地打趣道:“听说圣上每次科举后都有替人做媒的兴趣,说不得齐姐高中,到时还娶个皇子回来呢。”

“哎,友承你莫——”

叮——

齐然话未说完,忽地听到一声脆响。两人同时转过头,但见白芷阳一双筷子掉了一只似乎方才敲在了酒杯上。

“芷阳?”章友承看着她异样的表情有些担心。白芷阳摇摇头,不曾多说。宫中适婚的皇子如今该只剩下一人了吧,她知道萧容就比她小了一岁,却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会嫁人,而且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话说我这周有2万的榜单,但是下周还要出差tat

☆、无可奈何终离京(捉虫)

那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跪祠堂时,她大堂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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