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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还要低个头,走到这里,顶部已经很高了,目测至少有两层楼的高度,手电打上去,露出斑驳而不甚分明的壁画似的东西,两边的墙壁上也有。

那些壁画好像年代太久远了些,已经看不出原来的亮泽和色彩,可是这种年华的损毁,在随着他们继续深入,好像越来越浅淡,画面越来越鲜活,眼神妩媚的侍女好像要从墙壁上飞升而起一样,笙箫琵琶,绫罗绸缎,妖异极了。

安捷的脚步越放越慢,一路细细地看过那些画面,眉头越皱越紧。

醉蛇突然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我们离人间越来越远了,连时间都进不来的地方……”

这里温度很低,可是莫匆发现安捷的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头发,顺着鬓角流淌下来,他拉住安捷,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你到底怎么了?”

安捷没理会他,手指划过壁画:“这里氧气还算充足,那么多年了,不可能这种东西还被保存下来,”他用指甲轻轻地在壁画上刮了两下,“像是新画上去的……嗯,不对,或者是有人照着原稿描下来的。”

醉蛇的眼睛徒然睁大:“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安捷低声说,“这种东西能从千百年前保存下来才不可能,我就是不是科班出身的,这点常识也有。”

“这古城没有什么常识可言,你忘了你们看见过的那些长着人脑袋的蛇?墙上的血字,还有会动的尸体?”醉蛇脸色白得很,好像急于否定什么似的,“这鬼地方谁知道有什么……有什么……”

安捷想了想,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蒋吉姆一开始从那种食髓的虫子的分泌物里提取到了什么东西?”

“致幻剂,”醉蛇脱口,“你觉得……”

“没有证据,我不能确定,但是有这个可能,”安捷转过身去,靠墙站着,偷偷地靠在墙上借力撑着自己歇一会,喘匀了气,“我现在想起来,好像那次在古城,除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其他的东西都带有很强的暗示性,包括那串最后感觉像是长进我手腕里的珠子,很奇怪。”

“但是这里没有那种虫子……”

“也没有任何药物的迹象。”安捷摊出一只手来,指甲上还沾着刮下来的颜料碎屑,“这才是真实的。”

“那你说是谁……”

安捷微微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十五,你说李是不能被杀死的?即使他摔得血肉模糊?”

十五有些疑虑,慢慢地点点头。

安捷的目光回到醉蛇身上:“这样说来,你可能没能杀了……那个人。”他迟疑了一下,最后把“父亲”两个字咽了回去,好像放弃了什么一样似的,像醉蛇一样用了“那个人”这个称呼,“走吧,跟我去见见他。”

他转身想往前走,被一边站着沉默不语的莫匆一把拉住,生拉硬拽地拖进怀里,年轻人的态度异常强硬,他紧紧地盯着安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一身都是汗?到底怎么回事?”

“我热……”

莫匆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努力忍耐着什么一样,又睁开望着他:“你一辈子总得有说实话的时候吧?”

安捷无声地笑了,微弱的光芒碎裂在他讳莫如深的眸子里,他低低地说:“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随后一把推开僵硬了的莫匆,步履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去:“走。”

这地方越来越像是个巨大的地下宫殿,高大的柱子顶起穹庐一样微弯的顶,暗色的顶部宽大而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柱子上的龙纹怒而冲天,每一片鳞片都如同真实,尾部钉在柱子上,说不出的霸道。

地板变成了汉白玉,直通往黑洞洞的正殿,美丽的宫廷歌舞图变得诡异起来,那些窈窕女子的笑容好像混杂着说不出的恶意,微微飞起的眉眼似笑非笑,人物越来越少,而人的形体也越来越不正常,慢慢地开始显示出某种动物的特征。

蛇尾、蛛脚、利爪……

从人变成了野兽,然后侍女的面孔渐渐分成两张,一张青面獠牙,另一张带着某种极其忧伤的表情,欲说还休什么一般。

安捷停下脚步:“真形象……”

十五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仔细看墙上的画:“也就是说,我们走过的路,蕴含着从人到非人的过程?为什么她好像很难过?她后悔了么?”

李商隐写过,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长天夜夜心。

其实广寒宫里的,是仙人?或者……

转过一个弯,一扇巨大的门出现在众人面前,醉蛇看了安捷一眼,后者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边一个地搬起一边的开关,轰鸣声响起来,整个大门缓缓向上打开。

灯光大亮,让习惯了黑暗的人的瞳孔急剧的收缩起来。

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就像是误闯入龙宫的凡人,对着里面的金碧辉煌不知所措。醉蛇的喉头不易察觉地滑动了一下,他们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享受过最穷奢极欲的东西,见过最美的风景,吃过最好的事物,泡过最美的女人,他们年轻的时候追逐过权力和金钱,肮脏或者干净的,可是没有人能形容得出这个地方。

天镜古城的传说,始于永生的神明,终于极欲的人间。

一瞬间他们仿佛生出某种感觉,这个地方包含了一个人所有的全部欲 望,好像只要走进这里,只要走进这里,就再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这时候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响起来空荡荡的大厅里,然后一个一身珍珠白的男子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有一对罕见的灰蓝色眼睛,带着笑意那么走过来的时候,很难形容他的年纪。

二十岁?三十岁?

年轻的脸和年轻的皮肤,挺直的脊背,流畅而优美的身体线条。可是他有一双苍老的眼睛,心灵的窗口让他灵魂的年纪无所遁形,他好像已经看过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也厌倦了所有的东西,日子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他守在这里,就像是一尊会动的塑像。

男人看着安捷笑了:“饮狐,我等了你十年了。”

第八十四章 被抛弃的人性

安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满身珍珠白的男人,那男人身影在灯下好像发着光一样,就像是个不容亲近的神祈。可是他的目光望过来,又是那么温柔,好像看你一眼,就能让人全部陷进去似的。

安捷脸上突然之间褪尽了全部的表情,他那样站着,眼神空洞,像是个人形一般大小的娃娃,忽然之间割断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紧紧地收着,谁都看不分明。

白衣的男人像是赞叹着什么一样地打量着他:“十多年不见了,你比任何时候有要完美。光阴是最好的老师,他会教你所有的东西,磨炼你,让你成长……直到成长成现在的样子,没有什么能迷惑你的心智,没有什么能挡住你的路,而你,找到了这里。”

安捷突然笑了,先是嘴角轻微地挑起来,然后肩头颤抖起来,最后难以自已,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靠在满是壁画的墙壁上,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弯下腰。莫匆甚至觉得他笑得快要哭出来了。

白衣的男人耐心地等着他大笑到气息不济,等着他平息下来,才歪着头问:“你为什么笑?”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会,安捷才轻声回答,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带着叹息一样的尾音,有点沙哑,瞳孔在暗处闪着光,微乱的头发搭在脸颊边上,露出一张有几分迷茫,却又有说不出的清明的神色的脸,“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白衣的男子以同样的轻声细语说,他微微地摇摇头,“饮狐,你有你自己的决断。”

“我不明白为什么。”安捷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头发掳到耳朵后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光亮美丽得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那里似乎若有若无的,还飘着细细的歌,女声浅吟低唱着听不懂的歌词,萧萧瑟瑟,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什么都有,可是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华丽的荒芜着。

这是一种……让人难以产生心理共鸣的美,震撼,飘渺,遗世而孤独在此。安捷的目光划过那靡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大顶,光可鉴物的地面,最后落在白衣的男子身上:“那么……这地方就是你的神殿了?”

白衣男子伸展开双手,微微扬起头,他的五官比例极其完美,比西方人精致,比东方人深刻,有说不出的魅惑力,男女莫辨:“也将会是你的。”

莫匆突然嗤笑出声。白衣男子一愣,扭过头来看着他:“你又为什么要笑?”

莫匆摇摇头:“我们大老远千辛万苦地来这里,就是为了围观一个老疯子,兄弟们,各位也太悠闲了吧?”

白衣男子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看着莫匆,就像是包容着一个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孩子,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怜悯,然后,他缓缓地说:“年轻人,你的心还不够通透。当真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看不到它,愚昧的世人给你灌输了太多的糟粕,让你的眼睛蒙尘,看不见真实的世界。看看你腰间别的枪,那是凶器,你在人群里挣扎以求生,通过杀戮和犯罪来实现自我满足——孩子,你很勇敢,但是把勇敢用错了地方。”

安捷一震,“当真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看不到它”,这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记得那大沙漠里癫狂了一样的沈建成,当时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吐出了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格外的讽刺,原来这两个人疯的程度居然是差不多的。

莫匆眨巴眨巴眼睛,一时半会好像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半天,才回过头去对安捷说:“我……其实走错房间了吧?”

白衣男子轻叹了口气:“孩子,你的心里被不实的欲望和愤怒充斥,你在试图激怒我,但是只能让自己更加焦虑——你在担心什么?你想得到什么?”然后,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醉蛇,目光定定地停在醉蛇身上,灰蓝色的眸子里好像有悲伤一闪而过,“还有你,我那犯下弑父之罪的儿子……”

醉蛇牙关咬紧,半分不让地和他对视。

“我为你痛心,一直到现在……”

醉蛇突然掏出枪来,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胸口就开了一枪,枪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分外刺耳,连十五都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白衣男子的胸口被子弹打穿,殷红的血液很快浸透了白衣,就像是绽开了一朵鲜艳的花。

四个人八只眼睛全部凝注在白衣男子胸前的伤口上,随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着,而在此期间,站在那里的人就像是毫无感觉一样,一动不动地任子弹穿过身体,然后任他们看着。

轻柔的音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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