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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告诉我们什么事?”

莫燕南皱皱眉,讨论到这个问题,他好像又找回了自己的认真镇定:“《太平广记》里说,‘博白山下有绿珠井,本安定梁氏,女貌非常,而眉尤异,绿彩而鲜明,舒而长,蹙则圆如珠,故名曰绿珠。’被晋人石崇买回去,后来据《晋书》记载,赵王司马伦叛乱,他的亲信孙秀向石崇所要绿珠而不得,恼羞成怒,派兵矫诏捉拿石崇,绿珠为报石崇而从高楼跃下。所以乔知之这《绿珠篇》的最后一句是‘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

“这句倒是听说过。”反正在老教授面前,安捷也不怕露怯,他想了想,“‘一代容颜,高楼梦断一时间,百年离恨,斗转星移了无痕’,其实就为了暗含最后几句话?”

“我很奇怪,”莫燕南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语速极很慢,像是每一个字都经过推敲,“石崇虽然家财万贯,又和绿珠有这么一段典故,但是并不算历史上的什么重要人物,当然绿珠就更不能算了,为什么这两个小人物会是刚刚……那个,呃……怪物嘴里唱出来的主角呢?还有那行字。”

“秦淮月和霸陵雪我可以理解,大概就是说这里时空各异的建筑风格,可是后边就像是风花雪月了,除了暗含绿珠坠楼的典故,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说不定谜底就在‘绿珠’两个字,”安捷忽然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分开,把手腕递到莫燕南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块镶着黑珍珠的半块白玉太极荧荧地露出一点光芒,将那些身前不一的绿色珠子映照得晶莹剔透,“老莫,你这东西究竟打哪里来的?”

珠子已经完完全全地卡到了安捷的皮肉里,莫燕南一看也能看出来卡得非常紧,就像是在往安捷的骨头里钻似的,他一怔:“这……怎么会这样?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啊。大沙漠旁边的小镇子你去过么?那边也算是旅游区,有些民间手工艺人的小摊子,我……我就是从那边买的,才一百多块钱,玉料不错,我就买了一个……”

“你还买了别的么?”

“没有,当时考古队日程紧,我也就抽空在镇上逛了半天,看见这串珠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漂亮,非买不可似的,再者价钱也可以接受……”

“你两个女儿就买一个?”

“不是,”莫燕南伸手抚过珠子中间的白玉片,皱皱眉,“我想应该有一对的,太极分阴阳,阴阳又不可分割,本来觉得旅游区的东西都差不多,这个摊子上没有,下一个摊子上总能有差不多的东西凑成一对,谁知道就没找着。”

安捷拖着下巴不出声。

莫燕南想了想:“你……你的意思是,这串珠子和古城有关系?不会那么巧吧?”

“是太巧了,”安捷眯眯眼睛,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绿珠,绿珠……”

莫燕南看看周围,发现两个人已经被倒塌下来的巨石巨柱包围了,有些累地吁出口气,伸开腿,却不小心碰到了老马的尸体,他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哆嗦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想尽量离尸体远些。

“莫教授,我隔行如隔山,不大懂这些东西,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觉得这古城是什么时期的?什么人建造的?”

这问题真问着了莫燕南,老教授的职业操守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拿不准的事情不会乱说,迟疑了半天才习惯性地把眼镜摘下来细细地擦:“老实说,我说不好。”

他指着把两个人困住的、半塌的大殿:“这里面很多东西,有明清时期的建筑特色,可是街道设计却是按着周朝帝都来的,刚刚知晓也说了,外殿一些东西明显带着殷商时期的特点,可是……”他摇摇头,咽了口口水,“还有外城的一些亭台楼阁遗迹,有些苏州园林的特点,当真是秦淮月照着霸陵雪了,怎么想怎么怪异。”

“时间,空间。”安捷总结。

“时间空间都不对。”莫燕南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大沙漠,我几乎以为这是现代人工仿古建造的了。”

末了老教授揉揉眉心,叹了口气:“也许是外星人,也许像你说的,是从平行时空的裂缝里漏出来的……我不是不相信科学,可是科学上很多东西人们也不了解,要不是亲眼看见,我、我也绝不会相信有顶着人头会背诗的蛇,还有那些像蜘蛛又不是蜘蛛的怪物。”

安捷沉默不语。

莫燕南也不吱声了,默默地坐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他知道自己体力上不行,除了给人拖后腿没别的用处,唯一的优点就是称得上博闻强识,很多看过的东西至今仍然能不凭借资料侃侃而出,说不定在这个混乱的时空里能有些提醒作用。

打断两人这会儿难得的静谧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莫燕南的瞳孔猛地收缩,一把抓住安捷的手臂:“是、是知晓!李知晓!”

安捷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来源,弯着腰站起来,用力去推罗在两人头顶的一块巨石板:“老莫,帮个忙!”

莫燕南摩擦了一下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帮着安捷一起推那块大石板,手掌上被划破了,火辣辣的疼,半晌,石板松动下来,安捷低声说:“你闪开!”

莫燕南刚一推开,大石板“轰隆”一声被安捷一个猛力推了开去,一堆散碎石子落下来,大量的空气涌进来,莫燕南注意到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安捷双手一撑将自己撑了上去,回手把轻机枪背在背上,伸出没受伤的半边手臂:“快点,拉你上来!”

莫燕南这个体育白痴,要不是他小身板干巴得像条鱼干,安捷忍不住想起狗熊上树,心说肉虫子爬墙也比你灵便些,九牛二虎之力克服了地心引力才把老书呆给拽上来。

莫燕南看着对方连伤口疼带用力的出了一身汗,挺不好意思地想道个歉。

安捷没给他这个机会,把腰上插的手枪丢过去给他,挥手招呼一声:“跟上我。”便从废墟上跳下去了。

莫燕南像拿着烫手的山芋似的抱着那支沙漠之鹰,小心翼翼地唯恐走火,不得伤敌一万先自损八千,磕磕绊绊地追着安捷的脚步。

两个人在废墟里搜索李三儿,莫燕南心里焦急,又怕引来别的东西,丝毫不敢大声喊叫,只能跟着安捷小心翼翼地地毯式搜索,半晌,安捷在一个拐角处蹲下来,表情凝重。

“老莫……”

莫燕南觉得安捷的声音有些低沉,探过头去一看,眼泪差点没下来。

李三儿靠在一堆碎石上,血水把整个身体都浸透了,他的脖子被尖锐的碎石划开,正好是大动脉的位置。

安捷默默地摇摇头。

一路上,这个聒噪的年轻人比谁都热闹,比谁都活跃,也比谁都古道热肠……面对着人面怪物也能说出冷笑话来的人,可是就这么一个人,现在却像破布似的瘫在这个妖异的地方,下半身被巨石紧紧地压着。

“知晓……知晓!知晓!”莫燕南扑上去,声音撕裂了似的,狠命地摇晃着他,“知晓!你不能!不能啊!”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的,生老病死,都是命。

李三儿好像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用力睁到最大,像是要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涕泪齐下的老教授,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却努力地翕动着嘴唇,莫燕南停下动作:“你、你要说什么?”

李三儿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哪里来的一股大力,抓住莫燕南的衣服。

安捷看见他说:“小心……小心……小……心……”

然后头歪到一边,彻底不动了,他到底也没能说出小心什么,于是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各位被吓到的,咱非典型重生,死也死得特别点^^

第九章 犹大

“老大。”

“嗯?”何景明正揉捏着自己的鼻梁,眉心一道深深地印记,这些日子,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双颊迅速地憔悴下去,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几个需要他亲自经手的大单子都给推了。何景明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腥风血雨的日子过后,除了一把不干不净的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到老到老,仍然是自己形单影只,周围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寂寞。

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的事想要做,很多的抱负,心里很多的不服气。吃过大苦,受过大罪,亏心事多得数不过来,寂寞不算什么,自己点上一根烟,倒上半瓶酒,然后还得人模狗样地去争抢,去奋斗。

可是寂寞就像是心血管疾病,像脊椎病,像腰椎间盘老损突出,等人上了年纪,才慢慢地体会起它的苦。何景明这一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睡过最好看的女人,可他现在觉得,自己一穷二白。

他没有一个可以停驻下来的地方,没有那么一个累了时候可以靠一靠的怀抱,没有一个深更半夜里留着灯惦记他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

“老大,饮狐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

何景明闻言猛地直起身来:“在哪里?”

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说:“……大沙漠。”

何景明的心凉了。

一生惦念的唯有这个人,可他为了逃离自己,天涯海角地跑,死亡海滩,雪山,沙漠,以冒险为儿戏,饮狐饮狐,你是作践你自己,还是在作践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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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走了。”安捷叹了口气,还是上去拍了拍莫燕南的肩膀,“够了,这里太危险,我们先离开再说。”

莫燕南怀里抱着李三儿的尸体,尸体的脚被碎石压住了,拔不出来,他只有半个身体露在外面,就像是一株从石块中长出来的,脆弱的植物。

“这里不安全,三儿拼命告诉你小心,你不能辜负了他这份心,我们还要去找沈老。”

莫燕南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老沈在哪里?”

安捷脸上神色有些沉,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没有听见他的什么声音,我们可以假设……他还活着。老莫,你们这次的古城不要考察了,先撤退吧,已经损兵折将成这样了,再不撤,恐怕要全军覆没。”

莫燕南轻手轻脚地放下李三儿的尸体,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一阵子以来最亲切的兄弟、伙伴,这才站起来:“安捷,我不该坚持把你带来,我们连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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