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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真是纯路过?”凯文单膝着地蹲跪在车门边,姿势未变,防备未松,握着短刀仔细地扫视着四周,“怎么可能……”

奥斯维德走到近处,小手臂“咣”地一下撑在车门边框上,没好气地冲他道:“这里是流散之地,不是战场,沙鬼‘纯路过’在这里是常有的事情。”

“沙鬼能把一切地方变成战场,他们下辈子都学不会‘规矩’这个词该怎么写。”凯文冷声道。

奥斯维德用两根手指夹住凯文的刀尖,给他挪了个方向:“根据金狮帝国旧行法典,像你这种拿刀对着皇帝的人,是要被吊死挂上尖塔示众的,全裸。”

“还有这马车门——”他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扇被捣烂的门,冷笑一声,言简意赅道:“赔。”

凯文:“……”赔你爷爷!

他把短刀重新扣回腰间,一巴掌拍开奥斯维德撑在门框上的手,从车上跳了下来。

听觉恢复后,车外的世界便陡然变得异常喧闹——

这是一片十分杂乱的城镇,风格迥异的房屋楼堡混在一起,或远或近,没有半点儿规划可言,好像是瓜分地皮一般,能占一处是一处。

这片被称为“流散之地”的城镇位处不同种族势力交界处,占据着大陆中段最大的“十字路口”,有着最狡猾剽悍的居民,最简单粗暴的钱货交易,最复杂的势力牵扯。是某些人的地狱,也是另一些人的天堂。

再混乱的地方,也有它长久以来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至少就连沙鬼在这里都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既危险又安全。

奥斯维德的车马照惯例只能留在城镇外围,停在专供过路军队歇脚的鸦巢废庙里,由重铠骑兵留守。余下的精锐小队分成了两拨,一拨去给众人买口粮酒水,一拨则稍作伪装,跟着奥斯维德。

凯文在车下松了松筋骨,就见奥斯维德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表情透露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不耐烦。

“我又怎么扎你眼了尊敬的陛下?”凯文没好气道。

“你扭完了没?扭完了跟我过来,米奥还在等。”奥斯维德扭头便朝流散之地的中心走。

“干什么?”凯文一头雾水地追上去,跟着他来到一家巨石砌成的店面前。

店里老板娘调亮了灯火,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对米奥道:“两套七个银币,不还价,金狮帝国来的可以打个八折,雷音城的九折。”

米奥手里拎着一大一小两套衣服,眨了眨眼:“为什么?”

老板娘:“因为普遍长得好看。”

米奥顿时来了劲:“看我,对,就我这张脸,能打几折?”

老板娘十分不给面子:“我不喜欢自然卷,你再废话我就给你加价了。”

米奥:“……”

站在他腿边的小狮子跟风道:“姐姐你看我呢,能打折么?”

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你先把你那头鸟窝收拾收拾再说,不过看在你喊姐姐的份儿上,给你七折。”

凯文嘴角一抽,拽住奥斯维德:“真有兴致啊,还逛起衣服店来了,你让的?”

奥斯维德倨傲地把袖子从他手里揪出来,拍了拍,道:“你,还有里面那小崽子,要是再穿着这身不知滚了几层泥的衣服在我面前晃,我就命人把你们叉到城墙上挂着晾半个月。”

凯文:“……当了皇帝了不起了是吧?”

奥斯维德丢了个硬邦邦的“对”,抬手把凯文推进了门。他大概是真受不了那衣服,推的时候手一触即松,好像多留几秒指头就要烂了似的。

老板娘目光扫过凯文的时候,噌地亮了:“欢饮光临,本店一律不还价,冲你这张脸我给五折。”

而后又打量了一遍奥斯维德,笑眯眯道:“你也五折,如果能让我摸一下你的肌肉,就给你三折。”

奥斯维德:“……”

凯文笑道:“他顶多刚成年你也下得去手?”

“放屁,你才刚成年!”奥斯维德绷着脸道。

米奥道:“陛……他二十一了!”

凯文敷衍道:“哎呦好大。”

“闭嘴!”奥斯维德一把拽过米奥拿好的衣服,重手重脚的塞进凯文怀里,“赶紧把你那身抹布换了,否则我撕烂它。”

凯文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捧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米奥掏着钱,表情一言难尽:“……”居然冲着皇帝翻白眼,这特么是吃熊胆长大的吧!

在凯文换衣服的间隙,奥斯维德又支使米奥去买马鹫。

“不是根本没打算买吗?”米奥差点儿以为自己领会错了意思。

“现在打算了。”奥斯维德不冷不热道:“他把马车门拆了还坐个鬼!哦对了,买一头就好,他不赔门钱,就拿绳子拴着让他跟着跑回圣安蒂斯。”

凯文刚从试衣间出来,就被皇帝的恶意糊了一脸:“……”

米奥总觉得这两人随时能打起来,忙不迭拎着钱袋拽上小狮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凯文忍不住犯嘀咕:“那崽子什么时候跟米奥好起来了?”

“人家可没有三句话说不通就动手揍人的臭毛病。”奥斯维德不冷不热地嘲了一句,又瞥了凯文一眼,道:“那小孩究竟什么来历?”

凯文装傻:“啊?”

两人一路朝鸦巢废庙的方向走,奥斯维德一边眯眼扫着侧边的房屋店铺,一边道:“你编来糊弄米奥的鬼话就不用重复了,我听到那崽子嘀咕过要找人,还是家里人,跟你编的话可完全对不上。”

这话凯文也听那小狮子提过一句,但具体的还没顾得上问,毕竟他可没想到后续发展会是这样。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回答奥斯维德的时候,不远处一拨人正吵闹着朝一间店里走,他们的对话隐约传进了凯文的耳朵。

“这样真的没关系么?毕竟是要送去金狮国的东西。”

“你管那么多,殿……少爷乐意,再说,那老东西本来就缺胳膊断腿的,你还真当份礼了?”

“金狮国那么多任皇帝都服服帖帖的,一个刚继任的新帝怕什么啊,咱们送什么他就收什么呗……”

那些对话凯文听了个七七八八,奥斯维德也没落下多少,听完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流散之地这种地方凯文来得不多,但并不陌生,大多数店面他都叫得出名字也知道是干什么的,比如那拨人涌进去的店,就是家黑赌场,混在里头的人,什么都能赌什么都敢玩儿。

凯文和奥斯维德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便缀在那拨人身后,跟进了店。

“北翡翠国的人。”凯文近距离盯着那些人看了一会儿,附在奥斯维德耳边悄声道:“只是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东——”

话还没说完,赌场里面围聚着的人突然哄闹起来,叫嚣着吹着口哨。

凯文和奥斯维德仗着身高优势,越过一溜人头看过去。

就见被众人围着的,是个巨大的圆形铁笼,一头脖颈上套着钢圈的格里黑耳狼正亢奋地转着圈,双目通红,呲着骇人的尖牙。它的体型极其壮实,站起来大约有两个人大,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猛兽。

而铁笼的另一头,有人正在把一头脏兮兮的成年雄狮推进笼里。

那人正是刚才在门口说话的人之一,而之所以用推的,是因为那头“本要作为礼物送到金狮帝国”的雄狮是个残废。

它脸上有着骇人的长疤,从左眼横贯至右眼,瞎得彻底。一只前爪也受过伤,瘸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是半跪着被推进笼里的。

真是好一个礼物!奥斯维德表情森寒,冷笑了一声。

第5章

多年以前,金狮帝国曾经是大陆北端最强盛的国家,没有之一。但现在,整个北部乃至大半东部都已经改用北翡翠新历。

这个本来蜗居冰原一带的小国在傍上沙鬼之后,为虎作伥,迅速扩张领土鲸吞蚕食,在近七百三十年里,牢牢把控着整个北大陆。而它现任的掌权者萨丕尔·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天生就爱跟金狮国过不去,尽管后者早已辉煌不再,甚至在前几任享乐皇帝的糟蹋下,快跟雷音城那样的城邦国滚到一起去了。但他依旧乐此不疲地把金狮国当成眼中钉。

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趁一切可趁之机,或明示或暗示地羞辱金狮国。

比如眼前这个瞎眼的狮子。

“十分钟前沙鬼过境的时候,这帮傻逼还跪在地上磕头送他们祖宗的行呢。”奥斯维德寒着脸,刻薄道:“现在倒有心思来嘲笑别人了。”

早在他继任之前,私下里说起北翡翠国和萨丕尔,评价就只有四个字:“迟早要完。”

现在,他站在北翡翠国明晃晃的羞辱面前,却并没有想当然地丢出那四个字,而是眯着眼睛,偏头冲凯文道:“我讨厌跪这个动作,厌恶至极。”

凯文目光一动,冲笼内残废的雄狮挑了挑下巴:“谁不是呢。”

谁不是呢。

就算被划瞎了眼,折断了利爪,成了残废,也没人想要跪着。

就见那头被推进铁笼中的狮子突然低吼了一声,瘸着的那只前爪猛地抓了两下地,硬是强撑着站直了腿。

它的身体在疯狂打着抖,不知道是太过痛苦还是太过费劲,总之,绝不是因为害怕。

事实上,它瞎了的双眼看起来虽然可怖,但左右摇晃的头颅却总给人一种茫然感——它似乎根本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所有细微的来自对手的声音,都被周围哄闹的人声和尖利的口哨掩盖了。

对面那头格里黑耳狼似乎被下了药,或是动了别的什么手脚,双眼红得几乎滴血,森白的尖齿上还沾着碎肉,看起来离疯并不远了。它在看到那头雄狮进笼的时候,来回转圈的脚步顿了一下。

歪着头,悬着一只前爪,细细观察着这一次的对手。

很快,它的前爪缓缓落了地,继续绕着铁笼一圈一圈地绕着。仗着那狮子是瞎的,它甚至在经过狮子身边的时候,还撞了它两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不知是警告还是挑衅。

“这是我们在骷髅谷抓住的一只流浪雄狮,大概迷路了,靠吃垃圾过活。”一个站在铁笼边的年轻人神情傲慢地开了口,他一边转着手上的宝石戒指,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它简直太可怜了,所以我们想给它换个活法。这场不赌命,点到即止,如果这老家伙赢了,所有的钱都归它,我给它买最好的肉,请最好的兽医,再给它打个精致舒适的笼子。如果输了……”

他顿了顿,又满不在乎道:“输了也没关系,只是找个乐子而已,钱归你们,我们天亮继续赶路。”

听他放完屁,凯文言简意赅地点评道:“小畜生。”

奥斯维德皱着眉:“我知道他,萨丕尔最小的儿子博特,一副尖嘴猴腮的短命相,花钱如流水,上天入地找刺激,性格……我赞同你的观点。”

人群里口哨声更大了,博特那帮乔装打扮过的侍从狗腿子叫得尤为响亮。

对面格里黑耳狼的拥有者对博特“闲得蛋疼来送钱”的主意毫无异议,欣然压了筹码,冲裁判点了点头。

黑耳狼依旧挑衅般绕着雄狮来回转悠,粗硬的尾巴时不时大胆地扫过雄狮的爪子,喉咙底的呼噜声一直没停过,似乎半点儿不怕它。

裁判拎起硕大的铜铃,晃了两下。

黑耳狼的主人不耐烦地叫了一句:“别转了!”而后手中钢鞭一挥,“啪”地一声,狠狠抽在黑耳狼身上,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淋漓。黑耳狼猛地一颤,嗥叫着龇牙回扑,咣地撞在笼子上。那主人猛地缩回手,熟练地后退一步,丢开鞭子,不在意道:“抽两下血性就上来了。”

黑耳狼目眦欲裂,一甩尾巴,退到了它的区域,伏低肩膀,弓起腰背,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凯文跟着奥斯维德,不知不觉从人群最后面,挤到了最前面,紧贴着笼子的边缘。他们所站的地方和裁判隔着笼子面对面,离铁笼的门栓近在咫尺。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能听懂兽语。”奥斯维德借着人群的喧闹,凑在凯文耳边悄悄道。

凯文一愣:“什么意思?”

奥斯维德依旧眯着眼看着笼内,他没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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