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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肺腑。

朵朵雪花从眼前飘过,纷纷扬扬,成了春日婉秀媚曼的杨花,连飞舞的姿态都是温柔的。

可我到底没有幼稚到把唐天重安慰我的话当真。

纵然扶风郡还有十八万精兵强将,一旦唐天重和他带着的八千精骑出事,面对着群龙无首的事实和唐家二公子的背叛,军心不稳进退失据在所难免。唐天霄身为武帝嫡嗣,总比被唐天重扶到龙椅上的傀儡皇帝有威望得多,到时振臂一呼,只怕这十八万精兵多半会不战而降。

所以唐天霄并不需要对付那十八万兵马,只要对付好落了单的唐天重便行。

马儿行得更缓慢了,转过一处山脚,我们已看得到远方连绵的帐篷。

炊烟缕缕,正从那成片的帐篷中袅袅升起。

一切看来很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正想着是不是我和唐天重都太多疑了时,但闻一声尖锐的哨音越过了沙沙的雪声、呼啸的风声,迅速在空气里激荡起来。

抬眸,孤零零的一枚响箭,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划过无数雪霰,孤寂地射向苍漠的天空。

而期待中的第二枚响箭始终没有射出。

军情有变?

唐天重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身体却已骤然间绷紧,突然迸发出的激昂气势,如猛虎出笼,雄鹰击空,连脱出盔帽的每根发丝都闪动着凌厉迫人的杀机。

“转道山南!”

他镇静自若地下令,声音并不高,但身后百余骑的应诺之声,已将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紧张得浑身冷汗,只是更紧地贴住他后背,不让他觉出我的虚弱和畏怯。

既已选择和他共同面对,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尽量减少我给他带来的负担。

我不能拖累他。

众人转过马头,沿着山脚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时,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动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那些伪装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动了起来。

雪地里突然被拉开的绊马索先将前面连着十余骑绊倒,接着便是跃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枪剑戈,杀向倒地的骑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并在重重包围算计中冲出来的骑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寻常的死士。

“侯爷快走!”

前方的骑兵虽被重重地甩下马背,眼见有人袭击,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断绊马索,打通唐天重和后面人马的道路,紧跟着才持刀自卫。

他们不顾伤势腾挪之际,早已在格斗中失了先机。何况伏击的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刺客更合适,行动灵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风,但见刀光闪过,惨叫连连,前方的雪地里,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鲜红雪浪。

疾驰向前的马匹,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躯。

可这时候,再没有人顾得了去分清敌我了。

活下去,特别是保着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终赢得未来战局的关键。

斜刺里有人飞来一刀,唐天重冷哼着,手掌一翻,挂在马头的亮银长枪已握在掌中,挥洒时扬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闪电般迅捷划过。

对方连惨叫也是短促,中枪处鲜血泼洒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连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鲜红,狰狞地扑打到脸上。

庄碧岚前晚救我,同样也是这般在刀山剑海中奔来驰去,却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这样过于洁白的天色,连血色都能鲜明到眩目,令人阵阵地心悸。

“把眼睛闭上!”唐天重低沉着吩咐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好!”我轻声应了,尽量将自己蜷紧在他身后,默默感受激烈打斗时他那身健实肌肉牵引出的强大爆发力,却依旧大睁着眼睛,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这些刺客伸手虽高,但人数顶多才与我们这一行人相当。这样的雪天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攻击,总是占着天时地利的因素,因此被突袭的慌乱过后,唐天重的部属已迅速扭转局面,逐渐控制战局。

这时,只闻刺啦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劈开了漫漫雪光,然后在空中炸响。

很美丽的火树银花,红得澄澈,亮得耀目,像是谁在张扬着爪牙,邪恶地纵声大笑。

一计接一计,一环套一环,唐天霄竟谨慎到将唐天重任何可能退路都已算好,并竭力封死堵绝。

唐天重眯着眼,眸子里灼过烈焰般的怒火,扫了一眼本该驻扎着他的八千精骑的军营。

去探察动静的两名近卫还没有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以响箭示警,不仅告诉了唐天重军营异常,也提醒了唐天霄所部兵马,唐天重已经到来。

想来他们早有准备,如今再得到这些伏击者提供准确方位,大队援兵,顷刻可至。

风雪声中,我依稀听到了追兵奔出营寨的马蹄声。

“速战速决!”

唐天重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手中银枪势如蛟龙,再度贯穿敌人心脏。

那人凄叫一声,临死之时,居然还能扬手发出一枚袖箭,直奔唐天重面门。

唐天重向后一仰,已轻松避过,继续策马向前。

银枪随着青骓马奔走的步履甩开那已不能再动弹的敌人尸首,带起一溜血珠,溅于雪地,迅捷被马蹄带起的白雪混杂住,如春日里揉碎了的落红,转眼被踩踏殆尽。

看出唐天重打算即刻突围,一侧又有人不顾牵制住他们的骑兵,飞起袖箭径射过来。

唐天重挥枪击落两枚袖箭,定睛看了一眼跌在雪地里的袖箭,向身后沉声喝道:“小张,阿陈,为我断后!”

这青骓马本是当日唐天霄为支开他而带他在宫中所选的塞外宝马,性虽桀骜,一旦被唐天重驯服了,倒是匹万里挑一的好坐骑,即便负着我和唐天重两人,都能轻若无物,驰骋如电。只要他那些部属将袭击的刺客尽量拖住,以他的身手,一马当先冲出重围并不困难。特地叫了两名心腹近卫过来断后,必定是为我的安全着想了。

果然,伏击者见唐天重欲要脱逃,竟有几个不顾一切摆脱开对手的纠缠,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拼了命般袭击过来。

看出唐天重对我的安全多有顾忌,这些堂堂的战场男儿,竟把我当做了唐天重最大的空门,毫不犹豫地将刀剑挥向我。

身后的张校尉和陈校尉连连为我挡开刀锋剑刃,并及时地击落了两枚射向我和唐天重的暗箭,解了唐天重的后顾之忧,果然让唐天重一路势如破竹。

对敌之际,扑到我脸庞上的冰冷,已分不清是融了的血水,还是敌人的鲜血。

从军营方向奔出的追兵马蹄声越来越近,但前方的敌手终于也越来越少。

挑飞最后一名挡路者的钢刀时,唐天重仿若略放下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想擒杀本侯,做梦!”

他冷冷地笑着,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青骓马便发出长长的嘶叫,风驰电掣般向前冲去。

马儿加速行进的瞬间,我的背部止不住向前冲着的力道,略微向后仰了一仰。

几乎同时,后背仿佛着了重重一击。

我听到了金属挤开护身甲片的尖锐刮擦声,甚至听到了锐物钉入骨肉中的轻微声音。

剧痛迅速蔓延时,我忍着疼没有呻吟出声,咬紧牙关转头看时,张校尉正一脸惊慌,向刚被唐天重磕飞兵器的那人一刀斫下。

那人顿时身首异处,紧屈着的右手慢慢松开,却还看得出刚才出其不意射出袖箭的姿势。

紧随其后的张校尉和陈校尉发现我受伤,急急要奔上前时,我忙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又示意他们看山下大道上隐约可见的大队追兵。

他们神色一凛,对视一眼,紧张地驱马随在后面,到底没敢惊动唐天重。

他们大约也清楚,若此时让他发现我受了伤,也不会有机会为我包扎处理,白白地乱了唐天重心神而已。

有些无力地伏到唐天重背上时,他若有所觉,微微侧了头问道:“累了?再撑一两个时辰,便该是咱们的地界了。唐天霄胃口再大,吞了我的八千精骑后,也没能耐动我那十八万精兵!”

刚脱重围,身后又有无数追兵如乌云般压上前来,他却不改豪宕刚毅,线条分明的五官斧刻刀凿般深邃着,只在冲我微笑时泛出泉水般的清澈,孩童般明亮见底,除了我自己的倒影,再无一丝杂质。

我看到自己脸庞静静地镌于他的瞳仁,面容苍白,消瘦得两边的颧骨凸出,纵然曾有过怎样的天香国色,此时也已被折磨得光彩全无,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病弱女人。

便是这样一个无姿无色总是为他人带来灾难的女人,也能这般占据他全部的目光和心神吗?

我不觉冲他微笑,那瞳仁里的女人便也微笑,满满的幸福。

“不论何时,侯爷都是我的英雄。”

我说着,却恨他比庄碧岚高大许多,而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沉,再也无力抱住他的脖子,亲他一亲。

听了我的话,唐天重的脸居然红了红,飞快地转过头,驱马向前奔着,口中却是低低的抱怨,“你这妮子想气死我,还唤我侯爷!”

我伏在他的后背上,隔着厚厚的铠甲,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扬了扬唇。

侯爷是你,唐天重也是你,唤什么有区别吗?

若是走进了彼此的心里,天涯海角,也在咫尺之间。

我并不知道我后背的伤势究竟严不严重,但在马儿顿挫的飞奔中,我居然没有觉出太大的疼痛,只有麻麻的疼,从伤口缓缓地扩散开来。

记起了打落的袖箭上泛着的奇异蓝光,我的心脏也似麻麻地疼了起来。

唐天霄务要取唐天重的性命,连伏兵的兵器上都涂了毒。

血液的流淌仿佛停滞下来。

我想,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更多的,应该还是不舍,不甘。

我们相守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彼此的心结甚至让我们没有敞开心扉说过一次话。

“天重……”

我轻轻唤他。

很低的声音了,带着丝缱绻的温柔,若有若无地飘在呼啸的风雪中。

“嗯……”

他居然听到了,同样温柔而欢喜地应了一声。

厚实的狐狸皮红斗篷被风雪卷得猎猎扬起,明耀得像一团火,快活地在冰冷的雪天里燃烧。

偶尔,能从被翻起的雪白狐狸皮毛上,看到一大团的鲜血缓缓洇开,一滴一滴地夹在白雪中,落到被踩得凌乱的雪地里。

竟是深沉而不祥的乌黑。

我说:“天重,追兵好像远些了。”

唐天重答道:“是啊,清妩你不用怕,这匹马儿极好,跟我进山的兄弟们也都是难得的良驹,他们追不上的。”

我笑了笑,“我不怕。这场赌博,你若赢了,有大周的万里江山,你若输了,老王爷也早已未雨绸缪。”

唐天重微怔,侧头道:“父亲?”

短短二字,声调已是怆然,不知是怀念,还是怀恨。

若不是唐承朔死后还设下重重阻碍,如今他早该是踩着姨妈和堂弟的尸体走到权力最顶端的那个人,还用在风雪里为自己和爱人的性命奔波?

可我终究是懂得唐承朔的。

唐天重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薄情寡义,真的斩杀血亲为生母报了仇,也未必真能舒畅到痛快淋漓。

就像唐天祺除掉我们的孩子为母复仇后,也会心虚地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其兄。

整个背部都已麻木得失去知觉,连心跳也似越来越缓慢。我努力地呼吸着雪中的冰冷空气,冀盼那样刺骨的冰冷钻到肺腑间,能让我多上片刻的清醒。

环着他的腰,我近乎贪婪地感受着指尖下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紧实腰线,缓缓地告诉他,“老王爷临终前给了我一样东西,我把它放在荷包里,一直贴身挂在胸前。他说,你若兵败,就交给你。”

唐天重的身体立刻抽紧,如同张扬着翅翼爪牙的鹰隼,蓦地发现了苦苦追寻的猎物踪影。

他道:“你待会儿就给我,知道吗?那样东西,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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