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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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

“金旗子?”楚修宁只想到了天影, 握笔的手轻颤, “都已经下作到这份上了?”

寇凛捎信给他让他调查时, 已经提醒过他, 因为谢从琰身份的暴露, 天影应会改变原计划, 重新部署。这期间是调查他们的绝佳时机, 但一定会遭到空前阻挠,狗急跳墙似的阻挠。

楚修宁继续将密信剩下的部分写完,派人送去锦衣卫暗卫营。

尔后脱下官服, 换上净面玄袍:“备马车。”

亲信询问:“需要调集人手么?属下怕天影是故意引您深夜出城,妄图……”

“不必。”楚修宁放心的很,寇凛离京之前出动了整个锦衣暗卫营保护他的安全。

而且楚修宁发现, 自洛阳他与寇凛书信往来后, 保护他的人中不只有锦衣卫暗卫,还有几十个江湖高手, 应是寇凛花大价钱下了血本雇来的。

楚修宁也差不多有些感悟, 他这个不着调的女婿虽然整天张口闭口盼着他早点死, 好继承他的家产, 却也只是闲着没事瞎想想过过瘾。

出了吏部衙门,楚修宁踩着垫脚上了马车,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抵达神机营后山。

楚家并没有归葬故里的习惯, 哪里是安身立命之所,葬在哪里便是。而京城内诸多王公贵族, 喜欢圈地葬在这天河山上,因为不远处就是京畿三大营,如同被守护的皇陵一般。

楚修宁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谢家近五代出了三位将军掌管三大营,他岳父谢埕就葬在山上,于是他也将亡妻埋骨于此。

“姐夫。”谢从琰背着陌刀,脸色黑沉的站在墓室口外。这里距离他的营地不远,“姐姐”的墓竟被贼人给炸了,根本是在打他的脸。

楚修宁瞧着被损毁的墓碑和墓门,这是小事:“你说棺椁被人动过是什么意思?”

谢从琰转身朝墓室里走,示意其他人留守在外:“盖棺钉有错位,似乎被,又重新钉进去的。”

楚修宁皱眉:“是炸墓之人做的?”

谢从琰摇头:“瞧着凹痕,应有几年了。”

楚修宁的眉头越皱越深,沉默不语,随他走进去。

墓室内以被谢从琰点亮了壁灯,只见正中并排摆放着两口一模一样的棺椁,一口已经上了钉,是他亡妻谢静姝的。

另一口是他留给自己的。

谢从琰指着谢静姝那口:“姐夫你看。”

楚修宁认真辨认,若非谢从琰解释,他还真看不出异样:“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几年前潜入墓穴里,开过你姐姐的棺?”

谢从琰道:“有可能是盗墓贼。”

“不会。”楚修宁略微一想,目光微沉,“今夜有人炸墓,应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姐姐的棺椁被人动过。”

谢从琰沉吟:“那现在……”

这墓室里的味道充斥着腐败,楚修宁深深一个呼吸,做出决定:“开棺。”

谢从琰也知开棺是一定的了,走去外面吩咐自己的亲随去准备工具。

回来后瞧见楚修宁站在棺椁前发呆,他没上前打扰。

“是我无能,竟令你死后都不得安稳。”楚修宁因自责叹息。无论再怎样忙,每年亡妻的生祭死祭以及清明除夕他都会前来,自墓外从未看出过异常,若非今日这一炸,再加上谢从琰细心,他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亡妻的棺椁竟被动过。

只希望是盗墓贼,拿走陪葬之物便是。

最怕的是曾被他斗败的政敌,阴损的来毁坏尸身。

“大人,将军。”

待亲随拿着工具入内时,谢从琰上前道:“姐夫,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楚修宁道:“我自己的夫人,我回避什么,开棺。”

谢从琰点了点头:“开!”

亲随便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钉子拔掉。

谢从琰站的近,随着棺盖慢慢挪开,他最先看到棺内的情况,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个表情,楚修宁从未在谢从琰脸上瞧见过,心里也是一紧:“怎么了?”

谢从琰难以置信:“这……”

楚修宁兀自上前,往棺内一看,眼睛也蓦地睁大,棺内是空的!

两人一个作为娘家亲弟,一个作为丈夫,当年从钉棺到归葬,都是亲力亲为寸步不离的,这是埋进去之后,又被人将尸体给盗走了!

先前楚修宁一直还能保持平静,此时脸色阴云密布:“去将工部周侍郎叫来!”

“是!”

一个时辰后,周侍郎几乎是被绑着来的,发髻还有些歪斜。夜半子时,瞧见自家老师背着手站在墓室里,昏暗的壁灯下,神色比鬼还可怕,吓的他连吞了几口唾沫,躬身疾步上前来:“老师……”

楚修宁不等他请安:“速去查看,我夫人的墓是何时被盗的!”

周侍郎震惊:“什么?竟有人将师母的墓给盗了?”

再一看棺内无人,双腿一个哆嗦,明白自家老师为何会震怒,连忙开始检查。

从土壤情况到钉锈和钉孔,琢磨了得有半个时辰,才敢来回禀:“老师,起码有十几年了。”

楚修宁闻言难以置信:“十几年了?你确定?”

周侍郎擦擦汗:“学生确定,估摸着刚下葬没多久,师母的尸身就、就被贼匪给挖走了……”

说话时,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家老师的脸色。

自师母去世,不知多少世家想与老师联姻,可无论众人怎么劝,老师始终不为所动,足可见对师母之情义。

如今……

天啊,这是要出大事!

楚修宁却平静的嘱咐他:“你回去吧,此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周侍郎连忙允诺:“是是。”

等他走了之后,谢丛琰才疾步上前扶了脚下一虚险些摔倒的楚修宁:“姐夫。”

“谁干的?”楚修宁拼命在脑海里思索,但他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倏然想到,“炸墓者不是留下一面旗子?现在何处?”

“那旗子瞧着像是面战旗,我没见过,让副将拿着去兵部查了。”谢从琰见他已能站稳,松开了手,他的神色比楚修宁更骇人,“姐夫放心,不论是哪一家势力所为,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楚修宁不说话,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分辨其中缘故。

一刻钟后,副将拿着旗子回来:“尚书大人,将军。”

谢从琰问:“查出来了?”

副将凛声道:“回将军,此旗乃归麻风岛主所有。”

谢从琰专注于北元,对沿海知之甚少:“麻风岛主?谁?”

楚修宁冷不丁开口:“东南海三枭雄之首,人称海上大老板的金鸩?”

副将抱拳:“回大人,兵部正是这样说的。”

谢从琰看一眼副将手中那面旗子:“姐夫,您认识此人?”

“不认识,从无交集。”楚修宁原本已经认定是仇家所为,这个结果令他愈发想不通,“我也是从前分析沿海倭患时,曾留意到此人,发现他不同于其他盗匪,藏的很深,行事作风令人琢磨不透。”

谢从琰问:“那现在……”

楚修宁袖下的手紧紧一攥,这是天影故意在阻碍他,已经快要抓到天影的尾巴了,此时一定要保持冷静。

但一瞧见眼前的空棺,他忍不住连连嘲笑自己:楚修宁,这你都能忍?你还是不是个人?

“去查!我要金鸩的全部……不用你们查,将咱们一派十几年内在浙闽任职过的文臣武将,如今身处京城者,全部召来我府上,我亲自查!”

*

麻风岛。

虞康安虽离了岛,虞清却没有走。

她说是想接走孟筠筠,被金鸩拒绝之后,一丁点儿也不抗争。

金鸩知道她是需要时间接受段冲的事情,不想回军营里去,也没有撵她。

虞清每日去段冲住处去找她表妹孟筠筠,目的是观察段冲。

曹山住在山腰,金鸩住在山顶,住处都是恢弘气派,仆婢成群,唯独段冲自己住在山脚下几间简陋的小木屋里。

虞清观察了他数日,发现他的强悍不只是天生神勇,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而面对她的观察,段冲全然当她是空气。

……

虞清在山上都是与楚箫住在一处,傍晚她下山之后,楚箫来找楚谣:“你说,金爷为何要扣着孟筠筠不放?”

“估计不想段冲总是一个人待着吧,亲表妹,段冲不会那么排斥。”楚谣想起先前被曹山抓来,金鸩一开始没打算管他们,是她先认了旧,才保住了自己和孟筠筠的命。现在想来就算自己不认旧,金鸩出门也会通知段冲,让段冲去将自己表妹带走。

“恩,有道理。”楚箫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儿着水杯。

“哥。”楚谣觉得楚箫有些过分安静,“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楚箫愣了下:“没怎么啊。”

楚谣打量他:“明明就有。”

楚箫稍稍一想:“那可能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楚谣眨眨眼:“哦?能与我说说么?”

楚箫思忖道:“就是觉得和一些相熟之人的爹相比,咱们的爹已经很好了。”

楚谣简直想翻白眼:“这话我从前说过多少遍?”

“那是因为爹疼你,却对我又打又骂。”

“还不是因为你不学无术,整天气他。”

“我……”楚箫依然不打算将自己主动放弃学业,想让妹妹取而代之的事情说出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妹妹已经长大了,不用他来操心了,虽然他也没操过什么心。

楚谣也没觉得别扭,关心着问:“你就只想通了父亲对我们很好这事儿?”

“还想通了人不能逃避问题。”

楚箫那晚真的想了很多。因为怕变成父亲这样的政客,所以从源头掐断这个可能性。

因为喜欢虞清,往后或许没有好结果,怕受伤害,就逼着自己拿她当男人看。

他的这种行为,和虞康安认为段冲长大后会成为大祸害,便将年幼的段冲杀死,似乎有些相像之处,是不可取的。

想通之后,楚箫虽然后悔自己从前的行为,已是于事无补。

就像他近来已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却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有些迷茫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陪着虞清在悬崖坐了大半宿,听着潮起潮落,突然明白过来,其实根本无需思考太多,只需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即可。

“哦,对了。”被楚谣一打岔,楚箫险些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我昨个与虞清做了个尝试,我现在见血似乎不会难受了。”

“真的?”楚谣目光骤然一亮。

“不知是不是暂时的。”楚箫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不敢确定,“等过几日再试试,若确定没有,你就不用和大人做挂名夫妻了。”

楚谣听到他提起寇凛,原本的神采奕奕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箫微微愣:“怎么了?”

“没什么。”

“大人去哪里了?”

“他去内岛逛一逛,想多了解一下金爷,再确定一下他是不是天影成员。”

“他做正事,你恼什么?”

“我恼这个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楚谣一提起就气的胸口痛,那晚睁眼睁了半夜,越想越生气,恼的直接用那条好腿将睡梦中的寇凛给踹了下床,这几日凭他怎么赔礼道歉,一句也不搭理他,“虞总兵说咱们是金爷的儿女时,我心如刀绞,他竟然偷着笑你知道吗?我那会儿真是忍不住想,我究竟嫁给了个什么混蛋?”

楚箫啼笑皆非,先前楚谣忧心忡忡与他讨论“生父”这事儿时,他是半点儿都不担心的,完全相信母亲的操守,只认为楚谣心思重,想太多:“阿谣,你也真是有意思,该计较的事情你不计较,这点小事儿你与他计较什么啊?”

楚谣瞪他一眼:“这是小事?”

楚箫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你太紧张了,他本意根本不是嫌爹穷,想换个有钱的岳父。他和爹在朝中斗了十年,存个想看爹笑话的心而已,爹也整天巴不得看他笑话,一样的。”

楚谣捏了捏手,语气凉飕飕:“那是我们的爹,他的岳父,他竟存心看笑话?”

楚箫劝她死了这条心:“除非他离开官场,否则他不会将自己视为爹的女婿,就像我从没将他当妹夫看待一样。阿谣,从一开始你与他在一起,我的感觉就很怪异,因为在我的观念中,他和爹是一代人,是咱们的长辈。”

楚谣冷着脸:“只比我们大了七八岁而已,算哪门子的长辈?”

楚箫好笑:“从前整天夸他的是你,如今损他的也是你,我和爹,还有小舅舅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就你自己把他当成宝。”

楚谣哑了哑:“那是以前不曾发现他竟这般混账!”

……

寇凛从内岛回来,刚走到门外,就听见楚谣在说“混账”两个字。

不用猜,肯定说他的。

寇凛确实崇拜金鸩的生意经,但他认真想了想,如楚箫所言,他并不是嫌贫爱富想换个岳父。

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特别是楚老狐狸的热闹。

经过楚谣举了个例子,他将楚老狐狸代入自己之后,经过深刻的自我反省,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什么笑话都能看,唯独这绿帽子的笑话看不得。

被踹下床之后,孙子一般忏悔半夜,奈何楚谣丝毫不为所动。

寇凛已经意识到这个以前乖巧听话的女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隐隐有爬到他头顶上的趋势。

而他混到连床都爬不上去,接连睡了几天的窄榻。

寇凛悻悻转身,决定不进去找骂了。

傍晚时分,他准备下山去码头转转,却瞧见金鸩拎着个鸟笼子沿着栈道在散步。

寇凛这几日也时常见他,感觉他平日里没事时,过的日子就像京城里那些老太爷,一派闲适。

偌大的产业,多半扔给曹山和段冲去打理。

寇凛迎着他走过去:“金老板。”

金鸩扭头看他:“寇大人又要下山?”

寇凛笑着道:“本官是出来找金老板的,有一事相求。”

金鸩提高了些鸟笼,与笼子里的鹦鹉平视:“恩?”

“这神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估摸着还得在岛上多打扰您一阵子,所以本官想将随本官来福建的一些随从带上岛。”寇凛身边没人总觉得有些虚,而且最主要的是针对柳言白。

他想借麻风岛来开阔一下柳言白的眼界,当然,这建立在寇凛已将金鸩排除出天影之外的基础上。

金鸩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寇大人想要请谁,告诉段冲就行了。”

寇凛正要道谢,金鸩又补一句:“但规矩不能坏。”

寇凛想起对旗子行躬身礼的事儿,答应的也很爽快:“他们不像本官,全是一群软骨头,不会坏金老板您的规矩。”

金鸩换了只手提鸟笼,空出的手朝他伸过去:“不是,我说的是上岛费,一人一千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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