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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站定了,两手用力扣住他的上臂,便有些口不择言道,“所以你到底是哪里缺钱了,为什么不问我要?难道我养不起你吗?给你的钱不够你花吗?”

俞月三忽地抬起头来,他瞪圆了眼惊恐地看着许弋良,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大字。忽而他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夹杂着悲戚、自嘲甚至还有失望的神色。他垂下头,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就怕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许弋良有些恼然地看着俞月三,手中不自觉便加重了力道,“你把话说明白些,你怕的是哪样,而我又怎样?”

俞月三抬起眸子,微歪着头,脸上似乎还有些笑意,他轻声道,“二爷,在你眼里,我算是个什么人呢?”

许弋良心中一跳,俞月三从来是管他叫许先生的,之前他嫌这称呼太生分,让他改口叫名字,他却固执地不肯。许弋良只当他心里害羞,也不强求。却从没听得他跟那些管家女佣一般叫他二爷的。

许弋良还未张口,却见一道水光幽幽朝他闪了过来,“是以色侍人的相公?供人消遣的戏子?还是金屋藏娇的姨太太?”

许弋良听了这话,如同一道闪电从头顶劈过。他自小接受的西式教育,在婚姻恋爱上保持着自由平等的观念。他自从认识俞月三以来,先爱他的戏缠绵婉转,再迷他这个人性情恬淡,从来是保持着亲之爱之的态度,故而在相处上也遵循着敬之远之的分寸。从来只怕逾越造次,而俞月三口中的那些,他更是想也未想过。

许弋良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下意识地摇着头。俞月三看着他的神色,便有些气馁说道,“有钱可真好,可以买一个人放在家里,成为你的财产、你的附属品、你的所有物,他的身家命运都握在你的手上,像一只猫儿狗儿。高兴了,便买些比他还高贵的衣裳装扮他,逗弄他,供自己开心养眼。可谁不知道,这样的猫狗,总有失宠的一天。无非就是等年老色衰的时候,再被人弃若敝屣,流落街头。”

许弋良听了这话,心中便凉了半截,接着酸楚与委屈也满满渗了上来,他虽然家世外表都看似是个纨绔,在感情上却从来不做亵玩挑弄之事。喜欢了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能找到的好东西都给了他,又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他家世良好,舍得花钱便成了原罪,有了钱,便不配拥有真心吗?

许弋良看着俞月三,好似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你不必想这么许多,我待你的那些,并不是把你当做相公戏子。我待你好,是因为你这个人,值得我这样待你。而我为你花钱,也不过是因为,我手里有罢了。”

俞月三叹了口气道,“我知你真心待我,可我越花着你的钱,心里便越不是滋味。当初遭人算计,沦落风尘,我也无从抱怨,说起来无非造化弄人、自己命贱。可谁知天可怜见,幸得二爷所救,令我脱离苦海,这份恩情,我已无从报答了,又哪能心安理得的受享你给的荣华富贵。我既然是个独立的人,便不能倚靠人活着。哪怕是做一根瘦弱的狗尾巴草,也好过做那攀附大树的藤蔓。我欠着二爷的这许多恩情,多少凭着一己之能将赎银还上些,我也算心安。”

许弋良听了这话,心里的火虽灭了大半,却还是摇了头道,“那你待怎样,还了我的钱,便同我一刀两断吗?”

第28章第二十八章冤家

俞月三听了这话,便发着愣不自觉站了起来。他比许弋良矮大半个头,哪怕他站直了,也得抬着头,才能接上许弋良垂下来的视线。

赎银的事,一直是扎在俞月三心内的一跟刺。因着这根刺,他总觉得自己是许弋良买来的一个可以易主的物件,一个没有人格的奴才。他总以为,若他将赎银还了,他跟许弋良便不再是恩客与相公,他的灵魂,哪怕比许弋良矮上一头,也便不再跪着。

许弋良苦笑着摇头道,“原来是赎银的事。那么好吧,你给我一银元,我将你的身契卖给你,其实我早就该还你的,只是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罢了,没想到竟惹出这些事来。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那你又待如何呢?”

俞月三有些茫然地看着许弋良。赎银真的还清了吗?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当他真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的时候,没有了契约的牵绊,他究竟要如何呢?他是重归江湖,浪迹天涯?还是换一种身份,继续留在许弋良的身边?

他自从来到了许宅,陪伴许弋良便成了他的使命与职责一般的事,许弋良的温柔体贴、知心知己令这个使命变得无比自然惬意,可当这个使命不存在的时候,他还会愿意陪伴在许弋良身边吗?

俞月三愣住了,这个问题,换一个说法,他爱许弋良吗?

他对许弋良的情感,真的是爱吗?难道不是因为在深渊之中,他递来的一根绳索,在干涸的沙漠里,他带来的一场甘霖?难道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无尽暗夜里,幽幽照进来的一捧月光?

感恩之情算爱吗?知音之谊算爱吗?

不愿做他的附属,不愿受他的庇荫,想与他灵魂平等地对话,算爱吗?

俞月三的心中百转千回,眼中却不自觉湿润了。许弋良不知他心中曲折,只当他听得赎银事,心中高兴,便将他揽在怀里苦笑着摇头道,“你先前的那个说法,看似有理,实则不通。你认定钱对于我是易得之物,那我将钱花在你身上,便不算真心。那真心于我,却是难得之物,我于你身上花的真心,你当真视而不见吗?”

俞月三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嫣红的唇半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许弋良强忍着吻下去的冲动,只将握住俞月三的手上又添了些力气,无耐道,“冤家。”

俞月三不明所以地问,“谁是冤家?”

许弋良看他这幅置身事外的懵懂样子,将那人揉在自己怀中枕着他的肩膀发狠道,“谁折磨我,谁就是冤家!”

自从许弋良毁了俞月三的身契,许家的家人对待他的态度便转了一个大弯。

其他人与俞月三的接触都还有限,倒是梅姨,因每日总与俞月三相伴说话做事,这会子见着他,总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窘迫来。倒不说巴上去奉承他,只也不好再使唤了。

这日是腊八,依往年的旧例,许弋良回公馆看了老爷太太,便回来喝一碗粥,就算过了节了。

家里的米都预备齐了,只是少一味白果,俞月三在家里闲来无事,便想出门走走,顺道去买些白果回来。

冬天的平津干燥、冷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往年的这个时候,若是没戏唱,俞月三便窝在漏风的屋里,裹着破烂的被子,抱着一翁烧开了的水坛取暖。戏班里炉炕是不烧的,烧炕就要柴炭,而柴炭也是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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