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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撕开尸体污浊的皮肤,是他大口吞咽着黏腻的血肉。

因为他饿。

饿得快要发疯了。

他不断往嘴里填塞着腥臭的肉块,却好像无论吃下去多少都不会产生饱腹感。他的身体就像破开了一个大洞,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嘶吼着。

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我还要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混着血水浸泡着冰冷的地板。细碎的雨滴穿过铅色的重云汇入地上的污血,印桐突然停下了,他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浸泡在血水中的手指,左手无名指上小巧的戒指已经污得发黑,黏着层层血痂就像一个丑陋的铁圈。

他看着雨水一遍遍冲刷着戒指上的污痕,渐渐描摹出它曾经的模样,有一股奇怪的情绪蓦地泛上来泡胀了他干枯的心脏,就好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的方向。

他想,他找到了满足饥饿的方法。

印桐张开嘴,满怀欣喜地,将整根无名指搭在了舌头上。

他听到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听到自己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他就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牙。

在爆炸般的痛楚中,他听到了一声令人安心的闷响。

“咔嚓”

……

“咔嚓”

吧台前的小姑娘咬断了刚摆进瓷碟的威化。印桐听得一哆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意识地揉了揉无名指的指根。

16:45,“下午茶”甜品屋,印桐从吧台下抽了两块考维曲塞进嘴里,试图用巧克力压抑住嘴里的苦涩。

昨天夜里的突然断电提前结束了他和安祈的视频通话,只留下了一大堆尚未解决的谜团,和一池冻得人直打哆嗦的冷水。

彼时印桐还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条件反射地去摁移动终端,然而手腕上除了冒出些殷红的光沙外,什么都没显现出来。

夜晚22:45,整个中央城陷入了一片黑暗,印桐裹着睡衣踩在零下五度的地板上,借着阴冷的月光,看清了客厅里碎了一地的顶灯。

窗外黑漆漆的,成排整齐的路灯只留下了模糊的影子。高楼大厦无声地伫立在月光下,漫盖着人们的视野,就像一憧憧没有生气的阴宅。

停电了。

印桐趿着拖鞋蹭回卧室,蜷在被子里小小地打了个哆嗦。他仰着头在黑暗里望着床头柜的方向今天的信他还没到,大概是安祈寄忘了。

真遗憾,他本来还在期待故事的走向。

他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隐约想起家庭护理讲过的那些故事。她曾说过:“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在寒冷中拥抱的死神”,可印桐总觉得那姑娘也算不上太惨。

她好歹还在死前还享受了一时半刻的美梦,哪像我,闭上眼睛,迎来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噩梦。

铺天盖地的,令人作呕的噩梦。

凌晨1:00,印桐从噩梦中惊醒。

他大口吞咽着冰冷的空气,瞠目直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浑浊的梦境仿佛还刻在他的视网膜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

他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浑浑噩噩地做了好几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跑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被什么东西绊倒后摔在地上,身后的笨重的玩偶追上来,用造型浮夸的镰刀砍向他的脖子。

又梦见自己坐在图书馆里,周围全是睡着的同学。成排的书架间隐藏着黑黢黢的人影,遥远的钟声就像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一下下砸在他的心脏上。

还梦见了行道树,梦见挂着金属牌子的学校大门,梦见苍白的校医院曝晒在灼眼的日光下,有个人躺在满是血的墙角里,柔软的发丝上盛着明媚的阳光。

他听到刺耳的尖叫声,太阳穴痛得就像被砸开的核桃,眼前光影凌乱声色嘈杂,他意识到有人正在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跪在一条漆黑而又狭长的巷道里。

月光照亮满地狼藉。

无法满足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涌上来,诱惑着他将脸贴近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尸体苍白的脸颊,他看到对方宛若海藻般凌乱的黑发,和那双漆黑的、空洞的眼睛。

那是他的家庭护理。

他正抠挖着对方肚子上的软肉,一把一把疯狂地塞进喉咙里。

……

凌晨1:00,印桐从床上翻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里。

他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眼泪不停地滚出眼眶,太阳穴疼得就像被敲进了一枚钉子,耳鸣声仿若老旧的发动机般轰鸣作响。自动冲水的声音嘈杂不堪,卫生间里潮湿的空气仿佛灌满了血气,印桐踉跄着胡乱摸开淋浴装置,温凉的水流从喷头里灌出来,他被呛得咳到眼前发黑,才喘着粗气缓过神来。

凌晨1:15,印桐裹着一身凉水,蜷回了床头狭小的角落里。

他裹着被子,伸出手,在漆黑的深夜里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粘稠的黑暗中仿佛藏着一只饥饿的怪物,张开腥臭的嘴,用冰冷的舌头舔过他的指根。

这是一场噩梦。

他试图说服自己。

这是一场噩梦。

他无法说服自己。

他的大脑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噩梦都具有一定的现实依据,它们是真实的,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能确确实实地发生在过去。

它们可能来源于一个恐怖游戏,可能来源于一本小说,但无论真正的发源地是什么,它们都曾存在于印桐的记忆里。

漫长的黑夜渐次被朝阳吞噬,稀薄的日光透过冰冷的玻璃窗,如潮水般漫过苍白的天花板。印桐看着台灯落在床头柜上的影子,指尖动了动,他像是被冰封了一整夜的怪物,披着被子,爬过去取出了锁在柜子里的信。

他将安祈寄来的日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光大亮,玄关的门铃声在寂静的清晨炸响。

【10月29日,阴】

这是他到的第七封信。

……

【10月29日,阴】

我做了个噩梦。

凌晨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指导员正睡在我身边,他迷迷糊糊地缩在我怀里,一听到动静就睡眼朦胧地伸出手,探着我的额头来试体温。

他的手温凉又柔软,搭在头上,就像温禾说过的棉花糖。

我没吃过棉花糖这种东西。

温大少爷是个好人,过马路会扶老奶奶那种。我来这之前待着的弹丸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西北边境蛮荒小城,白日里嚎一嗓子就能吃三斤土,遍地都是皮肤干裂的小豆丁,看着就让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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