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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的时候,依旧泄愤般猛地挥开手,一把扫掉了吧台上的高脚杯。

玻璃的碎裂声在店里炸响。

杯子从吧台上坠落,砸在木地板上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残存的液体浸没碎片晕开辛辣的酒香,christie垂眸看着一地狼藉,垂下的手指颤抖着,就像刚才那一巴掌是打在印桐的脸上。

她说:“我还会来的。”

吧台后的印小老板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用毛巾擦**手上的浊夜,抬手指向紧闭的木门。

他说:“您慢走,路上小心,我还有东西要拾,就不送您了。”

谈话不欢而散。

印桐心里清楚,打从他一年前从christie的单身公寓里搬出来后,他就已经和小姑娘要求里的“听话懂事”背道而驰。他不再是个好孩子,不再心甘情愿地接受christie的控制,哪怕他现在依旧处于对方的庇佑下,反抗心却如同疯长的杂草,一点点漫盖了他的意识。

他就像个叛逆期的少年。

他很难说出这种反抗是好是坏,然而“大逆不道”的行为却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他自由的空间。

这姑且可以被称作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不知道哪里是christie的底线,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禁锢,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

他受够了她的禁锢,受够了她的掌控欲,受够了她无时无刻的猜忌。

如果条件允许,如果christie不会发飙,印桐晚上回去就想直接拆了家里的监控器。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一边捂着口袋里的信,感叹着这玩意可真是个大麻烦,一边又忍不住有点小期待,巴不得多来几封激得christie和他摊牌。

christie一定隐瞒了什么。

印桐想。没有什么秘密,是永远不为人知的。

……

然而无论印桐是否期待,该来的信件都会风雨无阻地准时到访。

在惹毛了christie的第三天,他到了那位陌生土豪寄来的第三封信,依旧是熟悉的信封,依旧是整齐的落款,正面的件人只写了“印桐”的名字,寄件地址还是一片空白。

印桐在快递小哥的光屏上签了字,顺便获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苦笑。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小说里,站在他面前的快递小哥势必会成为读者的重点怀疑对象,毕竟这家伙来得巧出场频率又高,说起话来遮遮掩掩,怎么看问题都不少。

然而现实不是小说,“意外”的可能性终究无法避。大多数文艺工作者都愿意将这种“意外”称为“美好的巧合”,所以印桐希望,这个快递小哥的出现也只是个巧合。

他实在不太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早上9:15,印桐带着新鲜出炉的第三封信,在清晨的甜品屋门口“偶遇”了忙碌的偶像小姐。

她穿着一身嘻哈范的黑夹克,过大的衣摆下方露出雪白的裙尾,压低的鸭舌帽下藏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抿紧的薄唇已经冻得有几分发白。

印桐不知道她几点来的,但肯定到得比自己早。中央城的寒冬总是能抽干人身体里残存的暖意,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高昂的价值,值得当红偶像起早贪黑肝脑涂地。

他知道christie在监视他,对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倘若早上快递到的时候christie就在看监控,那么等她拾好抵达甜品屋门口,确实能比印桐早上一些。

印桐实在理解不了这种监视的意义,然而“毫无隐私”是小姑娘同意他住出去的先决条件,相对来说比“禁足”好一点。中央城律法严苛,对于他这种没有“落户”的外来客,监护人是必不可少的硬性规定,更何况christie自己也觉得她允许印桐搬家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装个摄像头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christie站在逐渐上升的卷闸门前,仰着头伸出手,倨傲地命令道:“给我。”

印桐笑了一下,点开光屏上的“开门”键,拍了拍口袋里的信封。

他说:“急什么,我们可以进去一起品鉴。”

christie比他想得要看重这封信。

在印桐简短的只有三年的记忆里,christie几乎同时扮演了“家人”和“朋友”的角色,她在他身上耗了大量的时间,将他从一无所知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而后亲手塞进自己打造的“牢笼”里。

她就像在玩养成游戏。

印小老板拾好店里的东西,在小姑娘不耐烦的敲桌声中,坐到了吧台里的高脚凳上。

他取出口袋里的信,christie几乎是瞬间伸手来抢。印桐向后弯腰躲了一下,在小姑娘几乎喷火的目光中,浅笑着撕开了信封。

他说:“急什么,我念给你听。”

“你把信给我。”

“我念给你听不是也一样吗?”

“你把信给我!”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愤怒地爬上吧台,她单腿压着台面,伸手扯得印桐衣领都变了形。

她瞪着眼睛,狰狞得就像阴沟里的野狗。印桐好整以暇地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他说:“宝贝啊,你到底不想让我看到什么?”

被他压在手下的女孩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瞬间消声噤气,敛去了浑身的锐利。

她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力气瘫坐回凳子上。

印桐轻抚着她的发顶,看着她颤抖的睫羽下苍白的嘴唇,他说:“你乖一点,我这就念给你听。”

……

第三封信比前两封更恶心,开篇就是大片污浊的墨迹,扭曲的字体宛若稚龄儿童的涂鸦,歪七扭八地倒在发黄的横格纸上。

【9月21日,阴】

刺伤我的前桌后,我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校方的隔离政策很有效,在三天没见到我的指导员后,我开始整夜整夜无法合眼,甚至在早起洗漱的时候,烦躁得用头撞碎了卫生间的镜面。

我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失控,自杀和施行暴力的念头如同附骨之疽,他们钻进我的身体,让我无法抑制呕吐的念头。

然而太久没有进食,我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存在似乎还具有一定的价值,这种难捱的神折磨终于在我崩溃前偃旗息鼓,挽救了我奄奄一息的狗命。

五天前的傍晚,我走出教室后门的时候,我的指导员已经站在了走廊尽头。

他叫了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已经饿得发昏,模糊的视野里根本勾画不出他的样子,然而他的声音却穿过嘈杂的人群熨帖了我的心脏,奇迹般地安抚了我隐隐作痛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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