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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偬正在说话。

“他打了我,”孔偬委屈地说,“打在这儿。”

孔深丰走近了,看见孔偬捂着自己的脸,康以馨见他过来,又瞪他一眼,对孔偬说:“你跟你爸也再说一遍。”

“什么打人,”孔深丰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宁亦惟打我。”孔偬低着头,说。

听见“宁亦惟”三个字,孔深丰突然之间如同醍醐灌顶。全家福里那个女孩,长了一张和宁亦惟极为相似的脸。

而那个女孩是康以馨。

康以馨十九岁时出车祸伤过脸,曾经整过容,长相和以前差别很大。

她二十多岁才认识孔深丰,几乎没有给孔深丰看过她从前的照片,因此孔深丰对她从前的长相几乎没有印象,也不太在意。

直到今天,他站在康以馨娘家的回廊上,无聊地打着电话来回走动,看见那一张全家福。

宁亦惟这晚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地想着梁崇那句话的意思,如同数学家为证黎曼猜想而夜不能寐。

他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自有记忆以来,宁亦惟还是第一次起那么晚。

宁亦惟简单洗漱了,没换下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早饭可以吃,被坐在他家沙发上看电视的康敏敏吓了一跳。

“惟惟,”康敏敏先对他招招手,“今天睡懒觉了啊,这么难得。”

宁亦惟叫了她一声“阿姨”,走过去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拘谨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上公开课一样端端正正坐好。

“阿姨来你家吃顿饭,”她笑眯眯地解释,“下午陪你妈妈去买衣服。”

康敏敏退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闲散和从容了不少,平时陪梁起潮在澳洲疗养,有时四处走走,人比以前圆润了一些,举手投足少了干练,多了几分温和:“你妈妈昨天发消息问我,衣服都去哪里买,我这两天恰好回来签几个字,就干脆来你们家蹭顿饭,带佳琴去逛逛街。”

正说着,陆佳琴走出来拿手套,看见宁亦惟起来了,似嗔怪又似心疼地隔空点点他的脑袋:“睡到现在,让你昨晚回来那么晚。”又说:“替妈妈招待一下梁太太,我再炒个菜。”

说罢,陆佳琴又回了厨房。

“惟惟,”康敏敏端着茶喝了一口,和宁亦惟聊天,“我听梁崇说,你保研到孔教授手下去了?”

宁亦惟乖乖地点了点头,说是,她便道:“那也不错,要是孔教授亏待你,你就告诉我,阿姨替你出气。”

宁亦惟不太知道怎么接话,便腼腆地笑了笑。

康敏敏瞅着宁亦惟,顿了一会儿,把电视机音量调低了,再喝了口水,才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宁亦惟:“惟惟,你最近和梁崇见面多么?”

她提起梁崇,宁亦惟便想起了自己和陆佳琴闹得那次小别扭,不过还是诚实地说:“还算常见。”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陆小姐的事?”康敏敏马上询问。

宁亦惟头有点大,但又不好骗康敏敏,只得模糊道:“嗯,提过一点。”

“他是什么态度?”康敏敏又追问。

宁亦惟摇摇头,迟疑地说:“我说不好。”

他面对面对康敏敏,不能像跟他妈一样说话,只好专注地听康敏敏诉苦,说对方的姑娘如何如何优秀,梁崇又是如何如何不开窍。

“平时看梁崇也不比别家孩子差,一到这事就不行,”康敏敏愁眉苦脸地说,“惟惟你帮阿姨劝劝他。”

宁亦惟也不知是怎么,心里挺难受的,也不想答应,但他不能对康敏敏不尊敬,便低着头,忍不住去扯自己睡裤的边缘。

康敏敏没听见宁亦惟的回答,也不在意,兀自感慨:“我和他爸要求不高,只要姑娘人好,梁崇自己喜欢就行,但我看他偏偏就缺了个谈情说爱的心眼,一说这些就开始推三阻四,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我连孙子的小床都准备好了,一个公主床和一个王子床。”

宁亦惟不敢说什么,只能喏喏道:“是么。”

康敏敏大概是在澳洲待久了,说话的人少,一回来话就很多。她画风一转,开始幻想自己以后儿孙绕膝的生活,她说儿媳妇不必勤快,育儿师哪国的好,

但这些都跟宁亦惟没关系,宁亦惟听着,却总在走神,无法集中神听。

他看着康敏敏说话时不断张合的红唇,耳边充斥康敏敏的声音,渐渐地,宁亦惟又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宁亦惟被酸意腌渍了,如同生切了几百个柠檬,汁水挤进罐头,再置入宁亦惟的心脏,酸性的液体浸泡了他的整颗心。

他不想这样。宁亦惟专注地想,他不想这样。

他希望梁崇是他一个人的,梁崇只会拥抱宁亦惟,梁崇家房卡只有他一个人有,梁崇房间只有他能进,无法入睡时只给他一个人打电话。

梁崇是他的。谁都不准碰。

好像有一根长长的、生锈的粗铁钉从宁亦惟的大脑里抽了出来,带走了混沌与逃避,赋予所有暧昧不清的、表意不明的行为以原因。

他想独占梁崇,这没有算法可言,也没有公式可套,他在周子睿表哥的宿舍做无用功,在大半个夜晚的苦思冥想中虚度光阴。

正确答案虽然见不得光,却很简单。

宁亦惟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留在家吃饭,好好犹豫不决思前想后地痛苦挣扎一番。

二是立刻去见梁崇,去破坏他与梁崇间的稳定,问梁崇想不想跟宁亦惟永远在一起。

宁亦惟回房换了衣服,出门了。

第23章

宁亦惟借故说学校有急事,不顾陆佳琴劝阻,踩上鞋就跑出了小区。

他站到路边要打车,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子是两只阴阳不同款的,而且除了手机钱包什么都没带,才知道什么叫做方寸大乱。

恰好一台出租车拐弯过来,宁亦惟招招手,上了车,想起他不知道梁崇现在在哪儿,只好让司机先往前开,再给梁崇打电话。

司机开得很慢,频频后顾,等宁亦惟给他地址,但梁崇电话占线,宁亦惟打了五分钟后,电话终于通了。

听梁崇接起电话,宁亦惟立刻问他:“你在哪里?”

“在家,”梁崇那儿还有别人说话的声音,他告诉宁亦惟,“开视频会议。”

宁亦惟“嗯”了一声,又问梁崇:“那我方便过来吗?”

梁崇同会上的人说了句“继续说”,又对宁亦惟道:“来吧,我快开完了。”

宁亦惟给司机报了地址,司机掉了个头,往梁崇家开。

下了车,宁亦惟慢吞吞走进了电梯,半分钟后,电梯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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