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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散发出强烈的海的腥气,竟然熏得连鼻子都泛酸了。

“对,就是这么个发音!他钓鱼技术还挺不错呢!”

海鱼的身体冰冷腻滑,缓缓从男人的掌中滑脱下来。

“……他多大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口吻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男人缓缓直起腰,梦游一样地问自己,突然觉得这反应,不太对。

是勾起他思乡的情绪了吗?

老人压住了有些雀跃的话音虽然那个年轻人确实很有趣耸了耸肩,答:

“……是个大学生,具体岁数不知道。他说来这里的大学交换学习的。”

“哦……真是年轻有为呢。”

男人慢慢扬起了胡子拉碴的脸,冲他勉强笑了笑。

记得离开的那天,大阪下雪了。彼时刚刚过完新年,节日里的热闹空气让那些雪花不待落地便化成了水,湿漉漉地铺在街道上,很难看。手中一个行李袋空空荡荡,他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几件。在那个妻子、儿子和女儿还沉睡于梦乡中的清晨,他跳上火车,潇洒地离开了。

因为大阪,从来都不配做他仙道临也的舞台。

东京、上海、奎松、纽约、巴尔地摩……十几年了,他确实看到了更大的舞台,然而他只能是旅者、过客、偷渡人、流浪者、渔民。

渔民,变成了他梦想的终点。

仙道临也提着编织袋,慢慢走在归家的路上。家中等着他带钱回去的敏子,因为病痛而形销骨立,早已没了当年明艳美丽的样子;那曾经为了逗女孩子开心而会弹几首蹩脚钢琴曲的双手十指,已经变形肿胀,粗糙得令人目不忍视了;至于脸,让他曾经既骄傲又自信的容貌,在日日夜夜的漂泊流浪中,早已卷皱成一片让人不忍抚开的荒原。

眼泪无所觉察地沿着脸上被海风吹出的沟壑流淌下来。

啊,哭什么呢?

不是自己活该的吗?

招惹不该招惹的女人,留下不该降生的孩子,离开不该离开的故土。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后悔吗?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那个仙道彰,也许真的是儿子吧?

真的是那个记忆中的小彰吧?

真的,是自己的骨肉吧?

好多年了,他曾以为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就是可以让他依赖这片大海,在陌生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可是,竟然,也许,真正的恩赐是这个。命运之手让他在其他城市颠沛流离、无法容身,原来只是为了多年后,让他可以在异国他乡,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

男人第二天又去了港口。

他并不知道老人所说的这个孩子是否会来,他把这当成了一场赌博:如果今天那个孩子过来了,那便一定是上天的意愿吧。他早已无颜也无意和那孩子相认,他只想亲眼看那孩子一眼。

这样想着,他坐在通向小屋的海岸那边,抱着钓竿,看着清晨的太阳慢慢从海水中升了起来。

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吃了作为午饭的饭团。中午的太阳给海面投下一片光华灿烂的白金色,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出一片让人眩晕的亮。

他的眼睛有些迷糊了,手中的钓竿斜出一个显然没在钓鱼的角度,身旁的水桶中也是空空。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向联通海堤的道路看去。

这次,他瞧见了一个人。

那是个背了书包的男生,个头很高,步子也迈得大,他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沿着路边的出口下了海堤,直直朝老人的小屋走去。

男人不由自主站起了身,看着那人的背影。

男生走到小屋前,敲了门,冲开门的老人微微弯腰致意,然后便进去了。

是这个吗?

是这个吧。

男人呆呆地望着那已经再度闭合的木屋房门,沉默了很久。

小木屋离自己,只有二百米不到的距离。

不,不要见。

他在心里说。

如果看一眼这孩子,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那么。永远看不到自己,才是上天给那孩子的恩赐。

个头很高的日本男生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男人立刻跳了起来,拿起鱼竿和空空如也的水桶,低了头,朝海堤出口的方向走。

凌乱过长的头发遮着他微微抬起的眼睛,他能看到那男生也在朝海堤出口的方向走。距离一分分拉近,他终于渐渐看清男生挺拔高大的身形,宽阔的肩膀,一手插了裤袋的样子,还有

他被撞倒在地。

一个紧张而蹩脚的擦肩而过。

几乎在身体倒地发出沉闷声响的同时,他听到男生短促地抽了口气,开口道:

“对不起!”

很纯熟的英文发音,就那么一个词,让男人的心脏瞬间满溢了暖暖的自豪。

“您没事吧?”

倒地的人没什么反应,让男生有些不安,他伸出胳膊,去搀扶面前这个像流浪汉一样的人。

男生的声音中并没有记忆中的熟悉感,毕竟这么多年了,就像现在男人即使扬起脸,也自信这孩子绝对不会认出自己。

他接受了男生的搀扶,抬起头来,看向他。

一张俊秀而明朗的脸,很帅气。

男人微微哆嗦着,眼神钉在男生脸庞上。

长成……这样了吗?

眉毛和鼻梁,似乎还有些少时的影子,但是,记忆中的那些熟悉感,真的已经太过浅淡,浅淡到也许这孩子,也可能只是个陌生人。

而且他的左边眉毛间,应该有颗小小的痣……

不过男生很快扶起了他,再次出言问道:“您没事吗?”

男人微微眯细了眼睛,想要再从他的眉宇间找寻出些什么,然而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了男生略带关切的眼睛。他条件反射般别过头,然后挣开男生的手,落荒而逃了。

那孩子没有认出自己,但自己却不敢再相对而立了。

就那么短短几秒钟,浑身的力气和勇气都已经被尽数抽空。

他远没自己想的那般坚强,看着那孩子,也是看着自己荒唐的人生,看着自己这么多年逃避的责任、感情、时间和生命。

而他,已经无颜面对其中的任何一项。

他颤抖着抬起手,敲响了木屋的门。

老人对他的来访表示很惊讶,因为男人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他给男人倒了一杯红茶,男人把茶杯拢在手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又将茶杯放了下来。

“我过来看到那孩子了,他来干什么?”

他问。

“哦,遇到了啊,”老人笑了,把一片粗糙打磨的扇贝壳指给他看:“他来学怎么做贝壳饰品,说要送人。我觉得,他是想要送情人。”

男人看了看那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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