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相(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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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善良。”

齐遥清轻叹了声,摇摇头,“还记得我那日来你院里时与你说的话么,若非当初你提醒的那一句,只怕我如今都没那个命坐在这里喝一盏你亲手烹的茶。我当时说要谢谢你,其实……是真心话。”

不论吴染月心肠如何,善还是恶,她曾间接救过自己一命这件事齐遥清从来不曾怀疑,也因此,他不相信吴染月骨子里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这也就是第二点,你用你自己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善告诉我,你不是个能狠心做出这种事的人。”

“呵,善……”闻言,吴染月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不住的摇头,“我又算什么善呢,若真是善,又岂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是,我当初是劝过你一句,可……可那算什么呢,不过是我将一切推脱到侧夫人身上的手段罢了,王妃的‘谢谢’二字,我实在是担不起。”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里也慢慢涌出泪花,模糊了视线。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在玩命,倘若樟脑真的被齐遥清一直吃下去,只怕还没等到用断肠草的那天他就要缠绵病榻、再也起不了身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又会怎样?

只怕王爷要急红了眼,疯一样的到处找凶手不说,甚至不惜拿这整座雍王府来给王妃陪葬。

而自己呢,自己又会如何?

吴染月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恐怕自己这一生都良心难安,肩上背负着沉甸甸的人命,如何再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这样想来,幸好当时说了出来,幸好。

“王妃当真聪颖。”沉默许久后,吴染月忽然长舒口气,放松下身体,朝齐遥清淡淡一笑,“侧夫人心狠手辣,容不得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心机却没有一府主母的心胸。玲珑姑娘虽然也有些小聪明,却终究有个不能见人的出身,决定了她这辈子都只能小门小户的过,成不了大家闺秀。而我性子太过怯懦,优柔寡断,没什么胆量,根本无法为夫君分担什么。”

“王妃啊,这样看来,只有你,一人身上囊括了我们三人所缺少的全部东西,是以你才是王妃的最佳人选。有你陪在王爷身边,想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话题忽然被移到了魏延曦身上,齐遥清不可抑止的蹙了蹙眉,不明白吴染月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有回应,只静静的看着吴染月,看她取出袖中的帕子拭了拭额间的冷汗,又擦了擦唇角。

“身为女子,最想要的无非是夫君的相敬如宾,只要夫妻同心,哪怕日子过的清苦些也没什么。我看得出,王爷很疼王妃,也很敬重王妃,这份深情,是我这辈子都盼不来的,王妃如今既已得到了,就请一定要好好珍惜。”

也不知吴染月到底想到了什么,这会儿絮絮叨叨的说着些有的没的,倒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临终前嘱咐后人一般。

“我的父亲是个读书人,生来安分守己,没什么心机,他为了母亲与我兄妹二人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个地位,得来不易。王妃,我不希望因为我犯下的错事害了父亲和母亲。”

“这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宣扬出去,定牵连不到吴府。”

齐遥清冷声插道,脑海中隐约滑过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吴染月现在表现得有些反常。

“那便好,那便好了。”吴染月感激的点了点头,似是松了口气。

“王妃,樟脑一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断肠草也是。可惜我没得选,她寻个由头抓了我的哥哥,要我听命于她帮她害人,我又怎能不从?王妃你也是知道的,我父亲虽说是个侍郎却终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救不回哥哥,而我仅凭一己之力什么根本都改变不了,只能在良心难安之时试探着与你提一句,盼着你能警醒些,莫要分毫不知的着了他们的道。”

“你先前说的不错,砒-霜这事我确实不知,不过依我猜想,她用砒-霜并不是想害你,纯粹是为了杀秦妈灭口罢了。又是断肠草又是樟脑的,她机关算尽,若非我多言一句,只怕那杯茶下肚便已回天乏力。至于秦妈,呵,想来定是做了什么违背她意愿的事,才会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齐遥清敏锐的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她”字,想来这人应该就是整件事的主谋了,忍不住皱眉问:“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呵,她啊……”吴染月轻笑一声,额间冷汗直冒,有些虚弱的用手撑在地上摇了摇头,“她是谁,王妃猜不出么?有如此心肠和滔天手段,能明目张胆的在雍王府安插人手,又一向想将您置于死地的人,不就正在宫中坐着么。”

“你是说……皇后?”齐遥清一愣,瞳孔皱缩。

“嗯……”吴染月用鼻音轻哼了一声,只觉眼前事物已不甚清晰,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无骨一般往地上瘫。

“吴染月,你怎么了?”

齐遥清这会儿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暗道一声不好,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这才发现,这人原本一张精致的俏颜已经苍白如纸,隐隐泛着淡青色。

齐遥清大惊:“你……你方才服了毒?”

在自己经历过那么多,又亲眼见过秦妈的死之后,齐遥清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此时一看吴染月的脸色便知她这是中了毒的症状。

似乎还是剧毒!

“你缘何这般想不开!”

眼见吴染月唇角已经开始溢出黑紫色的血丝,齐遥清眉头深锁,正欲喊人来,目光却无意间瞥到她衣袖中滑出的丝帕。

只见淡紫色的丝帕有些凌乱的滑落出来,张开一角,其中包裹着的白色粉末清晰可见,齐遥清登时明白了全部。

她刚刚取帕子擦汗时,定是趁自己不注意一道将这些毒-药吞了下去!

而她随身带着毒-药,这也就是说,吴染月来见自己的时候就没指望能再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想明白这些,齐遥清懊恼不已,狠狠拍了一下膝头,作势就想喊人找大夫来,谁知声音还未发出,却被吴染月拦住了。

“王妃……不用叫人了……”

吴染月这会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有罪,活该以死谢罪,王妃……能放过我吴家……已是不易,我……我自然感激……”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上冷汗不住的往外冒,衬得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甚是可怖。

吴染月努力腾出一手来,死死攥住齐遥清的衣摆,摇了摇,哑声道:“皇后……抓了我哥哥,要我……要我帮她害你……唔……”

越来越多的血从她口中溢出,染红了绛紫色的衣襟,可她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挣扎着对齐遥清说:“求王妃……救救我哥哥,莫要……莫要让皇后再害了他……这样,我也就能……瞑目了……”

“你哥哥,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你……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就像齐遥清之前说的那样,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吴染月的命,他来这里纯粹只是想问出个真相,并无他意。

“没用了王妃,没用了……”

吴染月的声音越来越低,体温也越来越凉,不住的摇头,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要我害你,我这么做了,就算……就算你今日留我一命,她也是……容不下我的……”

这话不假,齐颂锦又岂会放任一个熟知自己那些阴暗龌龊心思的人继续留在世上?只有死人是说不了话的,这点齐颂锦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里定是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吴染月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并没有圆满完成皇后交代给她的任务,不是么?

“王妃,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她心肠歹毒,你……却是心善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错不了,错不了……”

话音越来越低,说到后头,几乎就是在喉间的低喃,混沌不清。齐遥清怔怔的看着吴染月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可一直紧锁的眉头却微微松开了些,嘴角也扬起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似是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齐遥清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吴染月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因为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做了那些会令她抱憾终身的事。

想来她最后这段日子过的也很煎熬吧。

如今话说完了,罪认了,悔忏了,一直以来的心病,也就可以解了。

虽是服了毒,死后面色青灰,七窍流血,可她的面容却是安详和乐的,一如当年初进王府时那个端庄典雅的贵家淑女,话不多,细声细气的,总是面含浅笑的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其他人,与世无争。

齐遥清记得,那时她的一双黑眸,就像江南三月的细雨,温暖而轻柔。

他慢慢闭上眼,深吸口气,伸手阖上吴染月的双眼,轻声道:“你放心,你哥哥,我会救,你的家族,我也会替你好好看着,你还是雍王府的王姬,这一点永不会变。安心去吧,莫要再有什么牵挂。”

只盼来生能寻得个真心疼爱你的夫君,莫要再嫁进帝王家,成为他人掌中的棋子,到最后什么好都落不着,反倒赔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样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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