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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这让程延清觉得受到了羞辱。

至于魏柯为什么这么做,程延清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魏柯近段时间状态不佳,而他步步紧追。魏柯已经预料到这一场棋局会输,就故意下得乱七八糟,好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水准。就因为这个自私的理由,魏柯背叛了棋道,让他卧薪尝胆、来之不易的荣耀蒙羞。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程延清揪着他的领子,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你怕输,就让我赢得不光!你无耻不无耻!”

“呵呵哈哈哈哈……”谢榆气笑了。

正当这时,厕所门被拉开了,路人驻步,惊讶地望着打成一团的两位国手:“程老师,魏老师……”

谢榆一把推开错愕的程延清,夺门而出,冲到了天台,颓废地将手肘支撑在栏杆上。

其实他下完棋后整个人都是虚脱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线下棋赛了,不论是紧张的氛围,还是程延清压倒性的棋力,都让他身心俱疲。他起身的时候甚至连路都走不稳,要不是自我催眠大仇得报,恐怕根本没有力气离场。

他清楚地记得,七年之前,程延清下完指导棋以后,对他说:“还不错。”而七年之后,他已经差劲到程延清要揪着他打为止。

嘴角火辣辣得疼,谢榆伸手去摸,意外地摸到了一手湿。他竟然哭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呢,应该开心才对。”谢榆想到现在的魏柯一定暴跳如雷,咧了咧嘴角。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越是想要置身事外,把这当做自己主导的一场闹剧,就越是忍不住悲伤。

魏柯还是魏柯,即使抛开一切光环,他都能与程延清平分秋色。他瞎了都是程延清想要的那个对手。

而他谢榆全力以赴,都只不过换来一句“下得什么烂棋”。

谢榆被狠狠的刺痛了。他不得不承认,不论多少年过去,围棋对他来说依旧不是游戏。他虽然用着魏柯的身份,但他用的是自己的实力,这一败涂地叫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被曾经的对手、偶像、兄弟远远甩在了身后。他们的身影,谢榆望尘莫及。哪怕他全力以赴地想要充任程延清的对手,程延清都嫌他脏了棋盘,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痛彻心扉?

这场复仇里没有赢家。

不知从何时起,淋在他发上雨水从一条条奔流不停的小溪,变得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龙真浅若琉璃的眼睛。她撑着一把素色的伞,清淡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这蒙蒙的雨雾中。谢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五年了,这让他更加分不清这是梦是醒。

龙真掏出湿纸巾,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也不怪程延清会发疯。”

谢榆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也只有在龙真面前才会坦率地承认自己还不够好。

龙真小时候住在他家隔壁。两家父亲都喜欢下棋,他们俩兄弟自然也与龙真玩在一起。这个文静的女孩总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不论兄弟俩如何假装,她都能认出谁是谁,这一点即使是他们的父母也无法做到。

谢榆起先觉得她很神奇,之后就为自己感到庆幸。大概是哥哥太优秀的原因,谢榆逐渐心态失衡,变得不够自信。别人眼里只有哥哥,没有他,把他认作兄长的情况越来越多。但是在龙真眼里,他始终是他,不是旁人,这对谢榆是个莫大的安慰。五年前的那场冤屈里,龙真始终站在他这一边,谢榆心里从此没有过别人。

只是,龙真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别人。

“我要走了,五点的飞机。”龙真将长发勾到耳后,眺望着雨雾中的城市。“我到了雪城大学的offer,去攻读公共关系学,这是我爸爸的想法。”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谢榆知道龙真的父亲在他们14岁的时候调任到b市,现在已经是他们高攀不起的高官了。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下围棋。”龙真淡淡地笑了一下。

谢榆明白她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可我喜欢你,魏柯。

龙真的父亲喜欢下棋,但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这条路。龙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手中握有的权势可以让龙真选择任何一种未来,唯独不是做一名女棋手。当棋手已是不易,何况是被忽略的女子围棋呢?龙真没有参加定段赛,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天赋白白流走,这一点上谢榆和她同病相怜。

后来魏柯北上,孤身一人,是龙真陪他来的。魏柯12岁上京,龙真就借口b市的教育资源更优越,毅然离开了父母、同学,转学到了b市。她原本是龙家的掌上明珠,年纪比魏柯都小上半岁,却每天放学以后乘公交车去魏柯租住的筒子楼里,帮他烧饭、做菜、拾东西。魏柯回来练棋,她就趴在对面做作业,像一个懂事的小姐姐。谢榆知道了这一切,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小真你这样太辛苦,龙真当时说:“我下不了围棋,所以想看魏柯出成绩。”

谢榆望着眼前龙真的侧脸,心想:原来女人确实都是会骗人的。那么小就开始骗人了。

龙真突然迎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来:“魏柯,我陪你下棋十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谢榆执拗地抿着嘴不肯问。他心里想的是一件全然不相干的事:现在连龙真都认不出他来了。

龙真见他沉默不语,琉璃色的眼中光芒渐淡:“我一直相信你是璞玉,在你还裹在石头里的时候。你比谁都有天赋,但是大人们都只看着程延清,他们看不到你,我心里比你更难受。我可惜你,想保护你,所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想看着你登顶,毕竟我去不了那里。后来,你终于熬到把那些石头都磨光,变成了一块绝世美玉,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世上最强的棋手……”龙真说道这里,脸上的表情还是非常神往,甚至高兴地弯了弯嘴角,“有这么多人像我一样崇拜你,说实话我还有点嫉妒呢。这棋盘两边不止是你和我啦,你被那么多人簇拥着,而我在台下……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属于棋盘,每个人都应该属于理想,而我们之间正是因此才有的羁绊。我只想一直那么下去,我看着你,你看着棋,那就很好。可是你突然就……”

龙真再一次伸手掠了一下长发,悲伤地垂下了眼睛:“那时候你还小,住在又破又旧的筒子楼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与厨房。所有的入段选手都被俱乐部签走,只有你无人问津。没有钱,冬天没有暖气,我用零花钱给你买了一副无指手套,谁想到你从棋院里回来的时候,连手套里都是冰渣子。就那么长着满手冻疮地在我对面做死活题,做着做着就睡着了。那么难啊,魏柯,那么难你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你却不愿意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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