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门与事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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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语牵着冯霖站在门里,迎接了冯霜止,她下来了,手握了一下惜语的手,道:“辛苦了。”

惜语脸上堆着笑,现在冯府里面一下就冷清了不少,也没多少人能出来接冯霜止。

毕竟惜语只是个通房丫鬟,现在见了冯霜止还得行个礼,顺便给一旁的和珅问了安,和珅只是略略一点头,并不多言语。

接着冯霜止便蹲了身子下来,抱了一下尚且年幼的冯霖,道:“他最近还好吧?”

这便算是英廉唯一的支系血脉了,虽不说怎么高官厚禄,多少家产也是要留给他的。

惜语一副温婉的模样,早已经没有了早些年的争强好胜之心,现在英廉只有冯霖这一个孙子,冯霖也还乖巧懂事,英廉虽不说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孙子,可是毕竟血脉相通,也不会有什么冷血无情的模样。

“劳二小姐挂心,无病无灾,他也不懂大人的烦心事,快活得很呢。”

这言下之意就是,大人有什么烦心事吧?

冯霜止一猜,就知道她指的是谁了。

之前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冯霜止还是在的,不可能由着冯雪莹狮子大开口添嫁妆,更何况她那婚事本来就不光彩,虽然是明媒正娶,但谁不知道是落水在先,迎娶在后?冯雪莹也不敢向着娘家开口,要添多少多少的嫁妆。

只不过为着英廉府的脸面,府里也没给她添少了,好歹她到了永贵府上也不会太丢脸。

只是冯雪莹能够这样打发,冯云静能吗?

现在惜语是帮着操办这件事,英廉那边也有小妾通房帮着,只是冯云静这一次毕竟是钱沣那边提亲了的,她左右磨着要给多少多少嫁妆的,或者操办这个操办那个,一会儿这个喜服又不好了,那个头冠又不好了,或者没有当初冯霜止出嫁时候的好看了之类的……

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惜语胆子不大,不怎么敢惹冯云静,于是冯云静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惜语也想借着冯霜止的这一次回门,压一压三小姐,怎么说呢——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添给三小姐的嫁妆越多,以后留给冯霖的就越少。

冯霜止几下猜透了她的心思,也不戳穿,只是跟和珅一起进了门,瞧见前面的照壁,绕过山墙下的游廊,过了西厢,便到了正屋里,给早早等在那里的英廉请了安。

“孙女霜止,给玛法请安。”

“孙婿和珅,给玛法请安。”

两个人同时行礼,倒是让早上就开始忧郁起来的英廉高兴了一下。

英廉让和珅坐下了,却让冯霜止到了自己的身边来,爷孙俩说说知心话,直接将和珅晾在了一边。

和珅也只能听着,知道这是在煞自己的威风,给下马威呢。

说得差不多了,英廉才道:“后院里估摸着也在等你,你回去说说话,我与你这夫婿聊一聊。”

冯霜止看着英廉那笑眯眯的表情,总觉得自己脊背发寒,道:“玛法您——”

“怎么,这才成亲不久,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啊?”英廉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揶揄了两句。

和珅看冯霜止有些窘迫,倒是笑了,站起来道:“玛法何必笑她?她是说别人的事儿的时候精明,一到自己的身上就糊涂了。不过,似乎不是什么胳膊肘往外拐,这是往里拐呢。”

英廉立即瞪眼,冯霜止眼看着这俩人要掐起来,不过气氛并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样,她笑了一下,道:“得,您两位谈话,霜止去看看后园。”

她走的时候,和珅捏了她的手一下,只嘱咐了一句,”当心着凉。“

冯霜止点头,没说话,出去了。

顺着熟悉的道路往后面走,冯霜止身边跟着喜桃。

“喜桃,现在看着这府上的景色,却都觉得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那是,小姐你已经嫁人了嘛,看着这府里的景色自然是不一样的。”喜桃笑着,觉得冯霜止说的话其实没有多大的意思。

其实冯霜止这话并非是说给喜桃听的,因为旁人听不懂,她只是说给自己。

不是因为嫁人,而是因为嫁了不一样的人。

上一世回门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冯霜止还记得,甚至有些记忆犹新的感觉。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庶姐妹和姨娘,只有一个英廉。

可是她那个时候是什么情况?平白遭受夫君的冷落,她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根本浑浑噩噩,也没把别人异样的目光当回事,可是现在想起来,去忽然有些难受。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嫁给钱沣的?

好歹这一辈子,她不会认错人,也不愿意放弃自己所爱。

因为心境不同,所以看周围的东西的感觉,也差了很多。

冯霜止见到冯云静的时候,她正从东花园走出来,手中握着红梅,这场景,让冯霜止想起当年冯雪莹用一枝红梅拦住刚刚走到小桥上的自己,又想起当年带着丫鬟在梅园里剪了许多梅花,还说了“病梅馆记”诸多典故的三姨娘。

“今日是二姐回门的日子,真巧,刚折了梅花就见到了。”冯云静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拿着那梅花,倒更衬得人在花侧,人比花娇了。

回门就是一场战斗,冯霜止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现在冯云静也是待嫁的人,不敢怎么闹腾,冯霜止只觉得她可怜。因为她知道钱沣是个怎样的人,愚直不说,清廉也有,不肯贪污受贿。她上一世被推入水中离世的时候,钱沣还没出事,只不过她走后不久,钱沣也就积劳成疾没了。

只记得有人附会,说是和珅故意用许多的事务来使之积劳成疾,活生生将钱沣累死的。

冯霜止当初看这一段的时候,总以为是野史,可是想起来,又觉得可能有别的原因。

总之一句话,钱沣的下场不好,冯霜止上辈子也没觉得钱沣是个怎样的好人清官。

她是嫁了个清官,结果被人家的小妾玩儿死了。

丢着正妻在家冷落着,纳了几房小妾,冯霜止是不懂钱沣的。

兴许,冯云静懂?

冯霜止的表情一下就变得似笑非笑起来,恭维了一句:“三妹哪里还需要折梅回去插瓶?我倒是觉得,只要三妹站在那瓶子旁边,就足够养眼了。”

冯云静不可能不知道冯霜止不是真心称赞她,当下也假笑了一声:“二姐如今有了良人,说话火气也小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这人如此不识趣,偏要说什么良人之类的,冯霜止也由着她。

“也是,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我那吹雨轩怕是还在收拾,不如到妹妹屋里吧。我不能在雪地里面站久了,回头他会说的。”

一开始冯云静还想了一下,这“他”指的是谁,可是看到冯霜止那一脸带了些暖意的眸子,便知道是和珅了。

和珅的名头冯云静也听过,听说还跟钱沣关系不错,只不过始终没有钱沣出名,因而冯云静还真的没怎么将和珅看在眼里,也不曾有意去结识什么的。

之前听说和珅去提亲的时候,她还惊诧了好一阵,更让人惊诧的是英廉跟冯霜止竟然都同意了。那个时候她不是没窃喜的心情的,毕竟这就意味着,二姐没有自己的妹妹嫁得好——这一般是不合规矩的,只不过嫁人这种事情,谁又能说什么?

嫁不到个好人,只怪自己没本事,冯霜止倒霉,她比谁都高兴。

现在听着冯霜止这话,她又有些怀疑起来。

冯霜止嫁得是很风光的,甚至比一般人都风光得多,刚刚嫁人就按照三品朝官夫人的礼仪走,谁能比得上?

恨只恨那钱沣,只是个普通的士子。

不过他才满京城,日后出头不在话下。

冯云静安慰着自己,倒是一路走着将冯霜止迎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看就是在准备着嫁人的事情,绣架什么的摆了不少。

冯云静请冯霜止在里面坐下了,才给她倒了茶,就说钱沣明年要与和珅一起参加春闱的事情,

冯霜止只说自己这个现代穿来的不知廉耻也就罢了,怎么冯云静这还没嫁人就关心起人家科举不科举的事情来了?

她反应了一下,才懂了冯云静说话的重点。

和珅与钱沣同一年科举,若是名次出来……

感情她一直以为钱沣的才学超过和珅吗?

冯霜止真是笑都没法儿笑,只能附和了她两句。

姐妹二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扯些不着边际的,冯霜止本来以为这样云山雾罩地扯完,回头在府里睡一个晚上,便能够回去了,哪里想到在她想要走的时候,竟然听说冯云静说起了冯雪莹的事情:“大姐也是可怜,怀孕了还差点被推倒,如果不是运气好,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了。不过也亏得是肚子里忽然多了一块肉,否则就凭她敢把自己丈夫关在门外这种事儿,都犯了七出,要被休的。”

也就是说,在冯云静的眼底,大小姐是自己找死了吗?

冯霜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叹气:“只要有个孩子就好了,大姐这一下不用担心了。”

“对了,二姐准备一起去看大姐吗?不如我们约好了去看看吧。”冯云静忽然这样提议。

冯霜止却不想去,也不知道冯云静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想了一下永贵家的情况,一个幺子伊阿江之外,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下面似乎只有一个小妹,在京城名嫒这一个圈子里面,还算是比较活跃。

只是不知道,冯云静的心思到底是打在哪个上。

冯霜止跟永贵的儿子伊阿江有过节,不会自己上门找死的,她顶多自己找人送东西去而已。

“我才嫁出,不便出门乱走,妹妹没嫁人之前,也不宜随意走动,若是再出一桩大姐那样的事情,谁能控制得了呢?”

冯云静冷笑了一声:“二姐跟大姐有过节,知道大姐是顶了你的位置嫁了那样的好人家,所以心里不舒服吧?”

这话拆开来看,似乎是对的,可是冯霜止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她差点没按住自己手指,直接给这不知廉耻也不知道怎么说话的三妹一巴掌。冯霜止手中端着茶,缓缓地吹冷了,只闲闲道:“祸从口出,三妹这嘴,还是收着点。这样的混账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或者是你在永贵大人府上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永贵大人直接让人撕烂了你的嘴,乱棍打出去呢。”

她这话,说得冷厉无比,有一种慑人的味道。

冯云静是不了解永贵府上的情况,也不知道冯霜止是不是在哄骗自己,可是她看着冯霜止这一脸的狠辣,蕴藏着危险,只觉得即便是永贵不这样对自己,冯霜止也肯定会这样做的。

她露了怯,有一会儿没说话,便见到冯霜止将那茶杯一扔,里面残留着的茶水洒下来。

之前她冷笑了一声,现在冯霜止也冷笑一声回给她。

“别把什么事情都扯到我的头上,你会后悔的。我乏了,这便回去了。好妹妹,你还是好生钻研一下自己的诗词曲赋吧,别嫁了人,漏了馅儿,回头见着了,又跟我哭诉说什么你是顶了我的名义去的,坏我名声,那就不好了。”仿佛是觉得自己这一剂强心针还不够猛,冯霜止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啊,我在这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和珅又宠着我,怕是短时间之内不会休了我,到时候趁着那恶妇的劲头上来,可就不好玩了。”

换句话说,她冯霜止在京城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没人在乎,即便是冯霜止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来,怕是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冯霜止是嫁了人的,别人说什么都与冯霜止无关,只要和珅的心意不变,冯霜止管他们去死。

好生地点醒自己那个整日做白日梦的妹妹,冯霜止让喜桃给自己披上了披风,这才回了自己的吹雨轩。

这里还是她做姑娘时候的摆设,似乎没怎么变过。

她在屋里做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惜语便已经牵着冯霖来了,冯霜止给了个大大的红包,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冯霖这个聪明的孩子的。

冯霜止跟惜语说着话,只让她注意着冯云静,太过分的要求别搭理她,她若是要追究之类的,就让她找老太爷去,这边的惜语应了两声,也没告冯云静什么状。

这人现在倒是成了一盏省油的灯。

冯霜止跟她说了两句,之后老太爷那边就传膳了,众人上桌吃饭,难得做出了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只不过席间,她看到和珅的表情似乎不是很对,强忍了没问,等到之后才拉了他出来。

“我席间瞧着你神色不大对,是我玛法为难你了吗?”

和珅知道她是担心过了头,瞧见她皱着两道柳眉,忍不住伸手将她皱了的眉心抚平,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情,不过都是说了一些儿官场上的趣闻,玛法怎么会为难我?”

英廉现在对和珅还是相当满意的,的确不怎么可能出言为难他。

和珅的口风太紧,还不是冯霜止能扒得出来的,更何况在回门期间,说这些也不合适,她就暂时放下了。

在回门的这一夜,小姐跟姑爷是要分开睡的。

冯霜止一个人躺在吹雨轩这边的床上,睁着眼睛,竟然觉得有些冷,叫喜桃添了火炭,还是觉得被子都是冷的。

喜桃添了几回,只觉得这屋里都要跟夏天一样了,才奇怪道:“奴婢都觉得这么热了,小姐您竟然要添炭,是不是病了啊?”

冯霜止躺着,嗔她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着呢。罢了,别添炭了,将就一夜。”

喜桃窃笑了两声,放下了火钳,睡到了外间去。

第二天早早地就起了,去跟英廉那边道了别,便上了回和府的马车,路上冯霜止有些困,和珅也没说话,怕吵到她,只是搂着她,让她舒服一些。

可是等到下车,冯霜止就醒了,院子里不好说话,二人回去了,坐到书房里,和珅才看着她,笑道:“夫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却还明知故问。”冯霜止也跟他打哑谜。

于是和珅无奈地一笑,道:“你想问英廉大人跟我说了什么吧?你还想要问的是……成亲那一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都中了。

冯霜止看着他,缓缓点头:“不过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一句不问。”

“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一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即便是我现在不告诉你,你日后也会知道的。”这一刻的和珅的表情,说不出地平静。

他终于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之后说了英廉告诉自己的消息。

冯霜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涩声道:“你的意思是……福康安到过我们的婚宴上,还想要抢亲?”

“他自己不甘心,怪不得别人。”和珅起身,将书桌下面的一只盒子翻出来,又走回到了冯霜止的身边,将盒子翻开,给她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

冯霜止忽然皱眉,“这是我……”

当年送给和珅的伤药的药瓶。

和珅问道:“当日你这药瓶,哪里来的?”

冯霜止看和珅那波澜不惊又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奇怪的心虚,她道:“春和园的婢女们给的。”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伤药?便是皇宫里也不多。”和珅将这伤药瓶子的底部亮给了冯霜止看,“这上面,景德镇,御窑。这瓶子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拿得出这东西的,不是傅恒本人,就是下面受宠的爷们儿。”

冯霜止这一回是真的头皮发麻了,“你的意思是……”

“看来你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敢将这东西这么草率地赠给我。”和珅看她难得的呆愣模样,心里有些发苦发酸,抬手来摸她的头顶,只说道,“霜止,日后这样的东西,我们也会要多少有多少的……”

冯霜止一下抬头看他,只觉得他这话含着惊涛骇浪,然而和珅只是静静地回望她。

冯霜止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改变不了,也就不去想了,她道:“这伤药,跟成亲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和珅把玩着那精致的药瓶,说道:“我故意将这东西给了福康安看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和珅的胆子真的不是一般地大。

“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嫁错了人?只可惜,没反悔的机会了。”和珅伸手掐她的脸,让她回过神来,“我这人,外表君子,内里是个小人。能娶到你,是我步步算计;能嫁给我,也是你步步算计。”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福康安看到这个瓶子,便会知道冯霜止到底是属意于谁的,后面如果再有和珅的引导,不管冯霜止是不是真的喜欢和珅,至少在别人那里,会有这么一个假象。

本来和珅方才说的事情,就已经很是震撼了,了是偏偏这个人一句接一句地,几乎将冯霜止给炸晕了。

“在上门提亲之前,我跟福康安谈过话。”

和珅十几年来做过的得意事情不少,可是最得意的却是他正在说的这一件,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现在也是这样。

冯霜止听着听着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原来在和珅到冯霜止这边提亲之前,曾与福康安在酒楼有过一个赌约。

“我说你喜欢的是我,又有药瓶为证。你不喜欢他,他却强求,这没意思,于你于她都不好,不如赌一赌,我能不能成,他若是不信,我用提亲证明给他看好了。”

和珅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畅快,说道后面笑了起来,“所以我就直接来提亲了。”

“所以……”

所以其实根本就是和珅一手将福康安算计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他来求亲,肯定是会成功的,其实福康安唯一胜算是在英廉拒绝和珅这一点上,然而可惜的是——英廉最终还是为和珅所折服。

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只有冯霜止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后面的发展了。

想到那少年在江宁织造府的行宫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冯霜止就忍不住地心里发寒,“他若是知道你本来就是诓骗他……”

“他早知道了。”和珅一点也不担心,“你是我算计来的。人心是最禁不起算计的,万岁爷曾经敲打过他,不愿意他娶你——在万岁爷看来,你们出身不配。之前你进宫,不是因为各方的算计差点出事吗?他若是真心喜欢你,便会为了你着想。昔日你能因为令贵妃的算计被罚跪在咸安宫前,他日也能因为皇帝的算计,血溅五步。”

冯霜止手指掐紧了,却没忍住自己唇边的一分冷笑,“一个个的都是好算计,我哪里算计得过……”

“你算计不过,我来帮你算计好了。”和珅解释着这些天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福康安不过是因为相信你喜欢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已……我倒是想起来,你是不是曾对他说过什么?”

当时福康安看着他,说了很奇怪的一句话:“原来是你。”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冯霜止,她明白过来了,只将江宁织造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地话说了,最后道:“我说他来晚了,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了。他问我是谁,我没说。”

于是和珅这一次抚掌而笑,只说道:“你是我算计来的。”

冯霜止也笑:“你也是我算计来的。”

两个人心有灵犀,最后都笑成了一团。

只可怜福康安,最后想明白了有的东西必须自己争取一回,要来要个明白的死法,可惜——

傅恒是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这么丢脸的,所以他说“叉出去”。

一切都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

“你玛法说的事情,也跟这个有关。”和珅顿了一下,道,“傅恒已经决定给福康安提亲了,你可知道现在的吏部汉尚书陈宏谋?”

“难道是……陈宏谋的孙女?”这一个冯霜止倒是认识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巧,陈喜佳到京城没两年,跟陈宏谋有关的也就她一个了,找不到别人。

所以说……

和珅点了点头,“只是拟,还不知道是哪一日,不过消息已经传出来了,那就不远了。”

“这样也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担心。

陈喜佳毕竟还是冯霜止在江宁时候的一位好友,到了京城之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冯霜止跟福康安的事情,当时陈喜佳还打趣她呢,没有想到转眼之间,陈喜佳竟然要嫁给福康安?

事情真是……

神转折。

冯霜止已经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了。

“明日我便要去官学准备着,咸安学宫那边虽然肄业了,但还有好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春闱之前,都要过去,没办法在这边。到时候家里把刘全留下,你一个人在家,可得紧着些。”

和珅早就说过自己过两日要走,不过真正说出来了,冯霜止又觉得有些不舍。

她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到了她的胸膛。“我省得。”

于是一夜好梦,第二日天还没亮和珅就走了,冯霜止也起来都很早,中午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过了午饭,就听到喜桃进来报消息,说是傅恒府向着陈宏谋的孙女陈喜佳提亲了。

昨日才与和珅说过这件事的冯霜止,自然没有什么惊讶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担心别的。

让喜桃她们准备了一些礼物,整理了一下,下午就送到了永贵府。

不管怎么说,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怎么说,冯雪莹也是她庶姐,如今庶姐有孕,她不表示一下也不好说,所以直接就送了东西。

不过里面没有吃食,都是些摆设和头面首饰。她生怕别人拿了什么东西栽赃到自己的身上,可就不好玩了。

听人回来说,伊阿江听说冯霜止送东西来,之前还没什么反应,笑呵呵的,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差点就直接绿了脸,将送礼的人吓了个不轻。

回来梅香与冯霜止一说,差点将冯霜止手里握着的书卷给笑掉了。

“伊阿江,要跟我斗,他还嫩着呢!”

冯霜止难得这样笑两次,没想到的却是因为跟伊阿江之间相互掐才笑得这样开心。

喜桃简直纳闷了:“他那样给咱们送礼的人甩脸子,这不是看不起咱们吗?小姐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什么看不看得起的?伊阿江跟我,根本就从来没相互看得起过。他敢膈应一下我,我日后每日都膈应着他。一个冯雪莹在他面前,只怕让他以后都要怕着我了,哈哈吧……”

还记得当初这傻子去找先生算命,说冯霜止跟伊阿江这根本就是克星,没有想到现在这一切看来,还真的是克上了。

笑过这一茬,冯霜止便叫喜桃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夜里风大雪大,正要吹熄最后一盏灯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有了声音,外面的奴才们似乎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丫鬟们也被吵醒了。

冯霜止觉得奇怪,还没睡,便重新披了衣裳,“外面怎么回事?”

“回夫人话,似乎是有人叫门,要您救呢。”梅香倒是才从外面进来,三两下解释了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

冯霜止直接走到门外面,抬声便喊道:“刘全儿,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刘全儿赶忙上来打了个千儿,报道:“外面有位姑娘,说是认识您,让您收留她一下,给救救命,只不过奴才不认得她,不敢贸然地放进来。她说她姓陈,是在江宁的时候跟您认识的。”

听到这一句,冯霜止立刻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刘全,刘全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外面叫门的可能是陈宏谋的那个孙女陈喜佳?

想到自己跟陈喜佳这些年来的交情,冯霜止虽不知道她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放任在这大风大雪之夜让陈喜佳在门外,不让她进来。

白日才说了傅恒府上门提亲的事情,她晚上就跑过来了,事情左右有些不一般了。

冯霜止冷着脸,吩咐了刘全,将人接进来,又让所有人都把嘴巴闭紧不要出去乱说,回头却特意对着刘全多说了两句。

刘全自然是懂冯霜止的意思的,想到自己这两位主子也是奇怪,有的事情还真的是相互瞒着不能说的。

要在两位主子手下讨生活,这度可是很难拿捏的。

不过刘全已经决定了,夫人跟爷都是主子,如今夫人说什么,自己听着就是了,若有一日爷闻起来,那也得爷问起来再说。

于是冯霜止有惊无险地将陈喜佳接到了自己的屋里坐下来,看着她帽檐上还挂着雪花,忙让人给她除了外袍,递上了暖手的炉子,又将炭盆搬到她身边去,让她暖和起来。

现在的陈喜佳,大约是因为在外面冻久了,脸色通红,双眼里还含着泪,似乎是要哭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哭出来。

冯霜止看她情绪平稳下来了,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陈喜佳抱着自己手中的炉子,哭哭啼啼道:“霜止姐姐,我在京城真的是跟别的人不亲厚了,只能投奔姐姐这里来了……”

冯霜止皱眉,只问道:“今日中午才听说傅恒府的人到你祖父那里提亲,怎么你晚上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陈喜佳哪里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傅恒府的提亲,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更何况福康安当初准备大闹婚宴,被人强压住了,才什么事儿都没出,她怎么可能自讨没趣儿,嫁了福康安去?

“我若是与姐姐说了这事儿,姐姐怕是定然要嘲笑我傻的。”她说着,抹了一下眼泪,又觉得心里又说不出的委屈,只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们。

冯霜止立刻会意,道:“你们都下去吧,喜桃也下去,给陈小姐准备些吃食上来。”

“是。”下面的丫鬟们都知道主子们是有事情要谈,所以走远了,喜桃也走了,还小心地带上了门。

“现在喜佳妹妹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里没外人。”

这些年,陈喜佳跟冯霜止的交情也算是不浅了,如果陈喜佳有什么难处,她不是不可以开导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知书达理大家闺秀一样的姑娘,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准确地说,这一件事,完全超出了冯霜止的想象。

陈喜佳声音里还有哭腔:“霜止姐姐,我已经跟人私定终身,可是现在傅恒府的人来提亲,我爹已经答应了,可我……可我……”

冯霜止心下骇然,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一桩事儿,差点吓得喊出声来,“你——喜佳,你怎的……”

忽然之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冯霜止皱眉道:“即便是你现在不想嫁,也可以商量好啊,你且告诉我那人的身份,与你若是相差不远,我想陈大人是个讲理的人,不会不答应吧?”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陈喜佳惨笑了一声,一开始她自己都没拿定主意,现在事情忽然之间堆着全部上来了,简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今日才如此狼狈。

“那人姐姐是知道的,我们来京城之前,你们还谈论过他呢,就是那个犟师爷王杰,我爹和祖父都不喜欢他,直说他太直,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说他如果一门心思地读书,兴许还有出头的可能。我已经与他在来京之前就私定了终身,明日他就要来找我,我现在却已经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冯霜止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你既然真心喜欢他,已经私定了终身,在傅恒府的人来提亲的时候,又怎么肯屈就了呢?”

不喝水,强摁头这样的事情,陈宏谋难道还会做吗?

不说逼不逼着陈喜佳嫁,现在陈宏谋官运亨通,也不需要用这种跟傅恒联姻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要陈喜佳肯坚持到底了,又哪里会真的逼她去?

那犟师爷王杰,冯霜止知道,她还托福康安救过这人一命,阻拦了他去告御状,这人已经有了乡试成绩,却偏要替人打抱不平,也是一朵奇葩了。

当下冯霜止就知道自己是接了一个大麻烦。

许是冯霜止的声音太严厉,吓住了陈喜佳,她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哭得更厉害:“那我现在怎么办?霜止姐姐,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跑出来只是想要见王杰一面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广济寺,可是路上府里的人已经在找我了,我怕被发现,我也怕他被发现……所以……”

所以果断地找了冯霜止这里,希能够暂避一下。

现在冯霜止一点也不想过手跟福康安相关的事情,要是她支持了王杰跟陈喜佳的私奔,回头让人知道,人家怎么想?

无非是说她怀恨在心,要报复福康安吧?

看着陈喜佳这模样,她也觉得可怜。

冯霜止与和珅也是私定终身,却没有陈喜佳这样的发展,他们几乎是很顺利地就在一起了的。

当下冯霜止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的交情也不是摆设,“喜佳,你若是有了决定便只管说出来。我一直觉得,你并非那种不聪明的女子……”

陈喜佳听着这话,忽然没哭了,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道:“霜止姐姐就是聪明……我这一回,是真的不敢找别人。我不想跟他私定终身了,也不想私奔了……姐姐,这两年我想了许多,他不过是个穷书生,又不像是和公子和钱公子一样才名远播,他就是那臭脾气,改不了的犟驴,即便是万幸到了官场上,也走不出一个回合的……我不敢嫁他……”

冯霜止端了茶,递给她,却好心地没有戳穿她。

什么叫做“不敢”?无非是爱得不够深。

“所以,我能帮妹妹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死对头王杰拉出来遛一遛,哎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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