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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检被这一笑闪了眼,用力捏了下他的掌心,“还笑,没心没肺的。”

叶眼中含着温柔的光,平静地说道:“他们要敢碰你,我就把你抢回西北去。”

刚喝了一口药的郡王殿下险些被呛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怒道:“你要上天啊!还想造反不成!”

“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呢。”叶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梁检低头叹气,愁得喝不下药,叶性格看似端方持礼,但从做过的事就知道,他身上那堆反骨拆下来足够修葺太和殿,十岁离家出走跑去喝西北风,三四年不着家门,不孝父不敬祖,荣康侯没打断他的狗腿,那真是亲生的。与还是反贼头目的陆泽合伙,差点炸了西海三卫,力排众议任用有造反案底的陆泽做前锋大将,嘴上都是君臣父子,写得都是道德文章,干得都是离经叛道。这样的叶,那句话可不是开玩笑,他能说就绝对干得出来。

梁检将他的手腕扣在掌心里,敛了愁绪,正色道:“平云,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要记着你是为何而战,你手中兵戈所向何方,守护何人。人越是有力量,越是有权利,心就要越柔软,越要明白进非胜,退不败,越要心怀敬畏,行有所止。大将军当胸怀四方,心系河山,视己为公器,为国器,不能放乎私而忘天下。”

叶感觉心底最柔软的恨被揪了起来,一种半酸不苦的味道涌上来,好生难受。梁检的手段再霸道霹雳,心思再诡计多端,却难掩一腔热血灌注的天地脊骨,也正是如此,叶才恨才怕,才会想放乎于私,这样的人怕是从来都没想过全身而退,盛衰荣辱之后,又该如何场?

“没想到,殿下还是个假不正经。”叶的心思被看个对穿,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梁检在他腰后掴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说道:“嗯?将军也是个假正经啊。”说罢,轻浮地攀住叶的肩,“你看,像你这种乡下狐狸,就是没见过大场面,稍微一吓唬就容易炸毛,你说你以后跟了我,会不会被吓秃?”

叶冷着脸,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揪着他摁回被子里,“睡觉!”

***

卢钊撑着最后一口气,按照梁检的指示以血代墨,写好遗书,之后就死了个干净。

梁检盘坐在榻上,让亲卫拎着已成深褐色的血书,站远了,眯起眼看着,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经过陆翰林瞎编的语谱,和密信就摆在手边的榻几上,梁检让人了血书,挑起一本翻好的密信,细细看了。

陆翰林可能是第一次伪造物证,写得比较含蓄,有种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的感觉。

梁检想了想,不置可否,其实证物的内容始终不是重点,重点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样的时间,让这些东西出现在皇上面前。

“传笔墨。”梁检扶着榻边站起来,让过亲卫搀扶的手,慢悠悠地走到桌边。

得罪了胡庸医,他每天喝得好像都是十香软经散,下地走两圈好似在腾云驾雾,胸口还是气闷得紧,真不知道这个蒙古大夫怎么治病的。

叶进来,便见梁检坐在书案前,辛苦地写着寸宽的一张短札,密密麻麻的蝇头楷,整齐地码在上面。

梁检心脉之毒未除尽,不耐久坐久站,前边看了有一阵子语谱密信,都是耗神的事,没写一半,额角就渗出汗来。

叶走过来直接抽走他的笔,说道:“殿下要写什么,臣代笔。”

“啧,别捣乱啊,给洛常的密札,不是我的字,他不会认的。”梁检回笔,边写边骂,“胡未迟这个庸医,一点余毒都处理不了,我看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叶哭笑不得,“殿下,你也太不讲道理了,药你都不按时喝,怎么还怪大夫。”

梁检用笔指着他鼻尖,咬牙问道:“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怕了你们了,我不说话成吗?”叶直摇头,没见过大夫和病人掐成一团的。梁检只要不按时服药,胡未迟就敢下顿药让他睡到与世长辞,也是个厉害人物。

梁检撩袖晾了晾墨迹,将密札卷好,对叶说道:“你叫人让沈九娘悄悄来一趟。”

叶道:“若是怕信件泄漏,可以用西北军的飞马营。”

“飞马营只传军报,送这个成何体统,也不怕被人拿了把柄,胡闹!”梁检在细微末节上尤为慎重,更是不愿牵涉西北军。

叶看着梁检依旧没啥血色的脸,唇间藏着的心事,几乎脱口而出,他两手缓缓地撑住椅背和书案,将梁检圈在其中,皱眉问道:“阿越,你身上的金蝉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做好了梁检顾左右而言其他,或是干脆逞凶骂人耍不要脸,但从胡未迟那里听来的这根刺,扎的他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小时候,我母妃受宠,连带着我也颇得父皇垂爱。父皇爱修道,喜金蝉香,我便得了许多,宫内经常燃着。后宫的女人,可怜也可恨,便有人寻来金蝉毒,后来一场寻常的小儿风寒,我就不能说话了。”梁检坦白地又快又彻底,丝毫不带掩饰,仿佛说着隔壁家的事情。

他这一通大大方方,倒是把叶噎住了,过了良久才又问道:“是良贵妃吗?”如果黄雀的毒是宣王下的,知道这种内宫阴私,只可能是他母妃。

“胡未迟这个三八漏勺嘴,他不怕掉脑袋吗?”梁检将手中的一本素章撇到桌案上,忍无可忍地骂道。

叶忙道:“胡先生没说,是我猜的。”

梁检皱着眉头,眸中聚了寒光,低声说道:“别瞎猜,我都不知道是谁。”

“那后来呢……”叶的手臂向前一,几乎是将他圈在怀中。

梁检迎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伸手帮他整理襟口,“后来啊……后来不就遇见你了吗?”

他幼年的记忆多半都随着母妃的亡逝,烧毁在宫墙内的熊熊大火中,傻气的小世子,是他浸在五感渐失的恐惧中,最温柔的慰藉。他不是个愿意将悲苦愁绪挂在嘴上的人,伤疤多了,就会一层层累起来,变成外露的骨,包裹住一腔热血,一颗热心,一段寸长的念想,一条向死而生的短路。

“这些年,平云有没有想我?”乘着叶发呆的间隙,梁检摸摸他的脸,拇指从脸颊滑到耳根,温柔的像雏鸟的绒毛抚过。

笨嘴拙舌、不堪调戏的叶将军呼吸一窒,把自己正在问的事忘了个光,只磕磕巴巴地回道:“有……有想。”

老奸巨猾的老流氓梁检,得寸进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只手在他脖颈后轻抚,起身将叶逼靠在桌案边,凑近了又问道:“哪里想我?都怎么想的?”

叶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心中堵了百般滋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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