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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多少铁衣枯骨永无归期,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只为一口明日吃食,一天一地,满目疮痍,何其悲哉!却有人因一己之私,不惜以数万流民为质,挑动兵戈,妄求储位,将黎民百姓置于何地,数十万将士置于何地!

梁检压在心肺间难以名状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一遍一遍激荡于胸,直撞得喉间如抵铁矢,呼吸间血流如注,却还要撑起一片钢筋铁骨的不动声色。

他咬牙勉强压住浮躁的心气,强迫自己镇定,有太多事还等着他去处理。

梁检叫来亲卫,想看看风陵关带回来的其他东西,乍一起身,心跳骤然失了分寸,突如其来地心鼓如雷,背心倏得冷汗连连,整个人晃了晃,被身边亲卫一把扶住胳膊,差点跌坐回椅子里。

亲卫吓得魂不附体,急叫道:“殿下!”

梁检四肢发麻,头脑却是冷静清醒的,站了会,等那阵心慌气促过去,才把胳膊从亲卫手中抽出来,说道:“昨夜酒喝多了,有些头晕,出去别瞎说。”

“殿下,找军医来看看吧。”亲卫吓得要哭。

梁检抬手截住他的话,心口还是憋闷的慌,但四肢的力气回来了些,自嘲地想想,大概不是气得就是累得,睡一觉就好了。

“我歇一会,你出去吧。”他撇开亲卫想要搀扶的手,犹自走到床前,只退了外袍,和衣躺下。

亲卫不敢打扰他,放下床幔便出去了。

叶赶去风陵关巡视流民安置情况,回到大营时又错过了晚饭点,随口问了一句郡王亲卫,得知梁检宿醉头疼在歇息,当即回了两个字扯淡!梁检是拿酒当水喝的老酒鬼,酒壶跟长身上似的,叶自从跟他东奔西跑,就没见他醉过,昨晚那点量,漱口都不够,宿醉个屁。

叶将马鞭扔给亲兵,一掀帷幔进了大帐,帐内仅点着一只半死不活的桌灯,燃得摇摇欲坠,床幔低垂下看不清动静。

叶一身寒光甲胄,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指勾起床帐,见梁检和衣侧身而卧,似是醒了,模模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臣将你吵醒了?”叶索性将床帐拉开。

梁检睡得并不踏实,心事翻滚,杂七杂八想了一堆,比不睡都累。

他心口像压了东西,呼吸起伏下,牵扯似的钝痛,便翻身枕着手臂,调出个散漫随意的姿势,拍了拍床沿,示意叶坐过来。

叶一身冰凉的铁甲,并不想离得太近,然而昏黄摇曳,逼仄幔帐,恍惚中那些遗憾自负的时光,浮光掠影般一一闪现,柔软地推着他不由自主地缓缓坐下。

“外面又下雨了?”梁检嗅到他身上清洌的土腥味。

“这边没下,风陵关还在下。”他们来那日的暴雨转小,断断续续地居然还在下,大有把攒下的年月全下完的架势。

“别再下的发水,那可就更热闹了。”梁检一脑门子破事,萝卜不怕泥多地叨咕一句。

叶被他气乐了,“殿下您能稍微盼点好事吗?”

梁检突然支起身子,捉着他的手腕向前一拽,腕甲冷如铁石,手指黏上去瞬间失了温度,“不如将军求求我,我也考虑考虑,说两句吉利话如何?”

叶甲胄在身,又硬又冷,生怕砸着他,向前一撑揽住他的腰侧,体温透过单薄衣衫不轻不重地贴在掌心,撩拨心弦。

一阵金蝉香扑面而来,比前几日重了许多,叶将军觉得有点头晕,不知今夕何夕地闭目叹了口气说道:“阿越别闹了。”

梁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蜻蜓点水般在他削薄的唇尖上啄了一下,喃喃道:“平云,你叫我什么?”

叶心猿意马,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手臂缓缓紧,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金蝉香,微微喘息道:“殿下是我的阿越。”

重逢以来,叶从来没有叫他乳名,人前人后都规矩冷静地持着臣属礼节,在他心里阿越和殿下是不得已割裂的,阿越是亲昵于心的恋人,而殿下是护在怀中的珠玉,不可接近亵渎,每一寸都只能是美好的记忆。可人心只要动了念想,哪能不生欲望,天外白云都想揪下来放在身边,何况本就是慕恋成痴之人?叶心中那道尊卑礼教的防线,如疾风骤雨中的一盏破油灯,倏得一下就灭了。

将军的铁甲太硬,箍得梁检双臂发麻,却又舍不得离开,直到把心口那块的甲胄都捂热,才伸手在那坚硬如石的背心轻柔地拍了两下。

***

过了仅仅一天,两个杂毛老道就因中毒过深,一命呜呼。

胡未迟知道,此毒无解,一咬牙,虎狼之药轮番上,配合鄢家独门银针,终于把命悬一线的卢钊弄醒了,但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左右就这么几日时间。

梁检和叶匆匆赶来,帐前迅速被亲兵封锁。

他们先和外间的胡未迟打了个照面,问了卢钊的身体情况。

胡未迟突然从梁检身上嗅到一阵淡淡的金蝉香,帐内药味如此浓重,居然都压不住荷包的熏香?之前他也近身接触过殿下,未觉他有用如此重的熏香?医者的本能,让他微微留心了下。

“殿下,您脸色不好,一会草民给您请个脉吧。”胡未迟看着梁检略显苍白的脸色说道。

梁检心不在焉,只点头应和了下,就进了里间。

卢钊面如金纸,形销骨立,眼神深幽而平静地看着临江郡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能在毒发时说出红丸的秘密,此人并非死士,或被胁迫。

“卢指挥,你也是公卿出身,何必淌这滩浑水。”梁检谈谈地说道。

卢钊绝不是无能之辈,祖父是跟随武帝定边之功的武将,世袭上骑都尉,本人也算争气,武举出身,选入内廷,一步一步凭功勋爬到指挥使位置上。

“殿下要问的事,赎罪臣不能答应,我死家存。”卢钊纯粹把自己当个死人,不想理会梁检的试探,只求死了拉倒。

梁检看着他,过了良久才说道:“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曾见过这世上储位之争里,有善终之家?你死了,京城里的那位就会安心吗?”

卢钊木然的眼神,腾起绝望的杀意,“我已服红丸,他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梁检的目光冷的不近人情,“顺水推舟,给你个灭九族的罪也不算过分吧。怎么,你还觉得自己能死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勾结邪教纵民谋反,泄漏军情纵敌夺城,国法军规,哪一个能留你九族?”

卢钊死气沉沉的脸,居然被怒气冲出一丝血色,“我被红丸所迫,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你当日怕死,连累一家老小,今日向死,又如何保得了全家?”梁检刻薄地嘲讽他的无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卢钊的脑子转的飞快,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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