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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泪,他并没有在意那里含着怎样的情绪,而是用冷硬的、几乎不含感情的坚定声音道:“所以才要花上十年、二十年。小少爷会长大,会学得一身本领,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找出来。夫人不必担心,属下会帮您一起,将他抚养成足够手刃仇人的好孩子。而且,必须这样。如果小少爷没有这样的决心,功夫太弱,被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一定会死。”

江汀兰似乎被说服了,她也回过头去,望着自己睡容甜美的孩子,沉默片刻,方深深叹息一声,拭去眼泪。她不哭的时候,便没有那样柔弱了,眉宇间还带有江湖儿女的英气,她看向付九,问:“凭九爷您的武功,不能给老爷少爷报仇,我的孩儿,又怎么可以呢?”

她露出一种母亲才会有的坚定神情,这神情让她的眼睛更加明亮,让她更加美丽了。

付九微微一笑,松开她的手腕,说:“属下岂敢做小少爷的师父。方家的仇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想要报仇,当然要找比他们更厉害的好手做师父。”

这样的人,本就不多。

付九道:“我们去找云中客,云中客陈叔平。他是青石山的弟子,是惊鸿剑秦茗的师叔。”

江汀兰愣住:“秦茗?”

“是,只不过,”这一路对江湖流言颇为留心,付九得知了许多他过去不屑知道的事情,“陈叔平和秦茗争夺掌门之位失败,被秦茗逐出青石山,自觉无脸见人,这时候正在关外不知名的雪山隐居,发誓终生不出此山。”

江汀兰想了想说:“如果他知道自己教出的徒儿,要替他去杀秦茗,一定很乐意。”

付九点头:“陈叔平住的地方,仇家不一定找得到;便是找到了,也不一定敢去撒野。再者,他是一言九鼎的江湖名宿,自恃身份,绝不肯贪图什么宝贝;便是贪了,在荒郊野岭到何处花?钱财于他,当真是身外之物。”

江汀兰松一口气,忽然笑了。这两日她都在哭,这一笑,更加明艳不可方物。她柔柔望着付九,眼睛仍透一股水汽,低声道:“九爷,一切全仰仗您了。”

她太过美丽,一举一动都含了诱人的意味,自己却从未察觉,付九慌忙转过视线,闷头吃饭,盘算该怎样出发。封决送他的盒子里有二十两黄金,足够他们一路西行,逃亡塞外,只是要乔装打扮一番,莫给人发现身份。至于云上客肯不肯答应,那是后话了。陈叔平当日对他极尽羞辱之事,便是要他的命,付九也不肯向那老头子摇尾乞怜,但若是为了老爷,给陈叔平跪上七天七夜,也无关紧要。

方老爷朋友遍布天下,私交甚笃的,昨日却都在落梅庄中。他实在不知,应该相信谁,投靠谁。那笔莫须有的“天下至宝”,能将任何一个朋友,转眼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敌人。

眼下能相信的,兴许只有那个不肯接他落梅庄请帖的傲慢老头。

清晨时分,窗外已有鸟鸣啾啾,江南春早,院墙外探进一枝桃花,开得正旺。付九推开房门,江汀兰一袭白衣,正抱着孩子立在花枝下,见他出来,嫣然一笑,又哄孩子去嗅那香气。那孩子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瞅母亲,又瞅瞅桃花,砸吧砸吧嘴,口水流了下来。江汀兰用手帕给他擦干净,笑道:“这孩子总是流口水,将来岂不是个小馋鬼?”

付九看看那孩子稚嫩的脸颊,听到他母亲的声音,一夜未能安睡的疲惫一扫而光。春天终究来了,而方家还有个孩子,事情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这向来粗鲁冷硬的汉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他用食指小心地碰碰孩子的脸颊,问:“老爷给小少爷起了什么名字?”

江汀兰笑笑,神色黯然:“少爷说还早,想过些日子,到苏州城找位先生,给他起个名,日后大了,再好好取个字。”她见付九表情一僵,又忙道:“九爷给取一个吧,这孩子还要您多多照顾。”

付九道:“我没读过书,哪里会取名字。”

江汀兰亲亲孩儿脸颊,要他看向付九,柔声道:“孩儿跟叔叔说,没有叔叔,我和妈妈就无家可归啦,所以叔叔给起名字吧。”婴儿哪里听得懂,只是对着付九砸吧嘴,吐出一个唾沫泡来。

付九想了想方道:“叫‘传志’吧,方传志,要他时时刻刻记得,要给爹爹爷爷报仇,绝对不能忘记。”

江汀兰抿嘴一笑,看着孩子说:“传志,传志,听到了吗?”传志添添嘴唇,打了个嗝,惹得江汀兰笑意更深。

付九看看天色,对母子二人道:“属下已做好早饭,夫人快去吃吧。”

江汀兰问:“你呢?不同我们一起去?”

她肯这样关心他,付九已感激不已,轻声道:“属下到街市上添置些衣物干粮,咱们今日便走。落梅庄遭难,终究会有人知道夫人和小少爷逃过一劫,此地距苏州城太近,不宜久留。”

江汀兰应了,欲言又止,待他迈出几步,又开口道:“九爷路上小心。”

付九回头,看她满怀担忧,胸口一热,说声无恙,方才离开。

天气正好,太湖上渔船来往如梭,船夫吆喝声不绝于耳。付九忽想,落梅庄出事,太湖一带,便是姓封的说了算。若是往日,他定要亲自杀进太湖舵,找封决问个清楚,但落梅庄遭难,付九自认身负重担,万不可鲁莽行事。他平生还从未如此惜命过。

镇上街市一切如常,前几日,落梅庄的流言还传遍街头巷尾,这时候,平民百姓们像是都忘了那件事,回到了忙碌琐碎的生活中。对他们来说,江湖里人人垂涎的至宝或是惨绝人寰的悲剧,都像是脚下的尘埃、瓦上的杂草,是那样无关紧要。付九买下一辆马车,数套衣裳,置办好干粮,又经过一家首饰铺,他想到江汀兰头上的白花,夜里走得匆忙,她哪顾得上带妆奁胭脂。付九虽然不懂,却觉好歹要添置一些,到了塞外,也许一二十年都不能回来。

店中还有两位劲装疾服的少年人,付九尚未走近,便听他一人道:“你拿师父的礼金给小娘儿们买礼物,看他老人家怎么揍你。”

“哼,他想攀高枝儿跟方老爷子交朋友,这点钱哪够?还不如给我讨一房媳妇儿呢。何况方家那副境况,这礼金指不定也沾着晦气呢,拿回去只怕他还不敢要。”

付九不动声色,佯装挑选首饰。那另一人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说到这个,我昨儿在赌坊听人家说,方家人还没死绝呢!”

“你又去赌坊?”

“嘘小点声,咱们说正事儿呢。方家不是有许多商帮店铺吗?方家出事儿,底下那些舵主啊、老鸨啊可是屁动作没有,该开张开张,该干嘛干嘛,人家都猜啊,方家这是惹着了不得的人物咯,前脚死人,后脚就有人尸,要的不是张三不那宝贝,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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