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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瞥向付九,扬声道:“丫头心善,换了也没什么。不过大黑马可是万中无一的好马,你爹千辛万苦从西域带回来,怎能便宜了别人?要我说,一根破棍子不够,还得要他身上衣裳,最好再跪地给咱们磕上几个响头,叫咱一声爷爷”他话未说完,忽觉颈中一凉,寒气逼来,竟再无法张口。

那是一把刀,架在他脖颈上。

确切说,是一把未出鞘的刀。未出鞘,已寒气逼人。

兄妹三人都没有动,不能动,也不敢动。提刀的人正站在他们面前,用阴冷的眼睛看着他们。店里一时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公子要没命了,说不定连他玲珑俊俏的妹子也要死在这里。

只有付九不这么想。他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他很想杀了这个人。从雪山下来后,他就很想杀人,眼下有个人撞到了他的刀上。付九并不害怕杀人,他杀过很多人,有的是说了不能说的话,有的是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东西,有坏人,也有好人,杀人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的事。然而现在他不想杀人。他想到刚刚出生的孙少爷,皱巴巴的一团,他离开落梅庄时,那孩子还没睁开眼睛。付九竭力忍耐着,不要拔刀。

一时僵持。

打破这僵持的,是那七八岁的女童。她从大哥怀里转过头,已面无血色,还是轻声道:“叔叔,你,你放了我哥哥吧,我给你赔个不是。”

付九低头,看着她稚嫩的脸颊。

女童仰头看他,眼泪已溢了出来。她咬唇央道:“叔叔,我把大黑马送给你,你放了他吧。”

付九环视一圈战战兢兢的众人,冷哼一声回手,大步迈出门去。

不知道他离开了多久,店里才有了人声。客人们低声说话,偷瞥那兄妹三人。矮个青年摸摸仍旧发凉的脖颈,身子脱力,软软坐了下来。女童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唤了一声二哥。

这顿饭再吃也是食之无味,那大哥结了账,三人一同离开客栈。伙计牵出他们的马,一黑一白,皆是毛色光泽,体态俊美的名驹。女童上前摸摸黑马的颈子,看两位哥哥兴致不高,也不再说话。大哥将她抱上黑马,同乘一骑,黑马似乎知道主人心情,并不急躁,缓缓走在道上,她二哥坐上白马,悻然尾随。

天色尚早,三人走得不快,出了镇子向东而行。西北多山,镇子建在谷中,一出村镇,便走进山区。山道狭窄,凹凸不平,又蜿蜒曲折,更不好走。马上颠簸得很,女童倚在大哥胸前,一手抓他衣襟,她本就受了惊吓,这时更是难受,脸颊涨得通红,想要哥哥停下歇息,却怕耽误行程,便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迷迷糊糊地想到店里凶巴巴的大胡子,心想:怎会有那么凶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二哥道:“不走了不走了,走了几天都是这种路,真晦气!”

她又听见头顶大哥的声音:“天色尚早,再有数十里,路就平坦了。凭咱们马力,明日午时便能赶到长安,那时候再歇息吧。”

“又没人追着你走,慌什么!大不了在这山里住一夜,马也累了,先歇会儿再说。”二哥口气不耐,打了声“吁”,听得马儿一声低鸣,想是停了下来,“二月初十还早得很呢!何况就是迟了也不打紧。”她想,二哥想是心情不好,才不肯走的,听到大哥沉吟不语,便微微睁眼,拉他衣袖,仰脸道:“我们歇歇吧,我也累了。”

大哥见状,一声叹气,紧缰绳令黑马停在道边,抱她下来。此时夕阳未沉,山间也不是太冷,三人围坐在地,拿出干粮。大哥见妹子面色潮红,给她又裹了一层衣裳拥在怀里,将面饼掰碎,一口一口喂她,等她吃饱了摇摇头,他才吃起来,边吃边对弟弟说:“爹和伯父常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咱们家在关中称得上第一,没人敢欺负,出门在外就要小心谨慎,不可妄为。眼下才离家两日,就遇到那种高手,以后路上你可要敛一些。”

二哥冷哼一声,看妹妹双眼紧闭,压低声音道:“一个乡巴佬就把你吓成这样,他功夫再厉害,能胜过爹?江湖上的厉害人物掰指头都数得过来,咱们运气再差,还能天天遇到?”

大哥笑笑,说确实如此,转而道:“咱们这次到苏州事关重大,还是不要出差错的好。”

“就是送个东西,能出什么差错?也不知道那姓方的多大能耐,生个孙子还要吵得整个江湖都不安生,听伯父说,这老头子以前是个土匪,跟咱们镖局又不是一路,还得大老远跑去给他送礼。”

他大哥沉吟片刻,犹豫道:“临走前,爹跟我说定要保护你俩周全,我总觉得不安。姓方的是江湖名宿,他邀请天下豪杰,按理说,当是爹和伯父亲自拜访才对,偏偏让咱们两个和丫头来,我想了一路,都不太明白。”

“哼,你别长他人志气,要我看,就是瞧不起他姓方的。再说,咱们这次出来,主要是到外头闯闯,我看就是迟了日子不去也不打紧。方家送信的小子太狂,分明没把咱家放在眼里。爹当时没动手,还不是看他主人面子!”

大哥叹气,又道:“方才你还没吃够亏?姓方的名声这么大,本事想来也不差。”

矮个青年哈哈大笑,抬高声音道:“哥,你二弟我在咱们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霸王,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我本事还不比丫头呢!”

大哥微微一笑,不再搭话,低头看看怀中妹子,慢慢吃着干粮。

“不过能跑一趟江南也挺好,日后咱们俩总要出来走镖的。听老张爷说,江南的娘儿们都细皮嫩肉的,好看得紧。还有啊,”青年嘻嘻一笑,凑到他大哥耳边,轻声道,“听人家说,方家二少奶奶姓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都说但凡能瞅她一眼,死了也”

他大哥素来知道弟弟性子,听他口吻轻浮,也不吭声,只是微笑,不想弟弟忽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看见二弟的脑袋猛然高高飞起,脖颈喷出的血液当即溅了三人满身。

夕阳西沉,山间冷风乍起,呼啸而来,似声声哀鸣。

一声惊叫,青年瘫软在地,才发现身后有人。他一手抱紧怀中女童,一手持剑指向那神色阴鸷的黑衣汉子,手指不住颤抖。脚边鲜血淋漓的头颅尚未合眼,笑容僵硬,想来斩断他脖颈的那把刀锋利无比,以至于来不及恐惧。那女童在兄长怀中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枚头颅。她才七岁,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幅情景,一时惊恐过甚,身子疲软,半分声音也发不出。

片刻后,她听到有人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她忽然记起了,这把仿佛掺着砂砾的粗哑嗓音,和眼前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那是客栈里,两位哥哥嘲笑过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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