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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于是喝了两碗,脸色都红润起来。

老嬷嬷吃饭慢,待到她放下筷子,一桌人才极讲礼数地都放下筷子,燕云侯带顾少爷出去玩,裴珩陪老人家说了几句话,才往前厅去。

这回没什么温馨融融了,前厅屋门一关,裴珩和胥锦于上座,玄甲卫躬身一礼,看管宅子的管家阿卓娜的父亲也施礼。

“说罢。”裴珩道。

玄甲卫道:“扬州城出入各处都有乔装过的眼线守候多日,只等王爷一去,刺史便会闻讯来迎。”

又递上一张单子:“这是今年景园雅集宾客名录。”

玄甲卫禀报完毕便下去了,阿卓娜的父亲道:“公子,自从施恩于我一家老小,时隔数年再未见公子。”

裴珩道:“我瞧着你们在此处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这地方为何没有一个与阿卓娜同龄的女孩子?都嫁到扬州城去了吗?”

阿卓娜的父亲神色有些愤懑,尽量平静地道:“近年江南商贸繁荣,两淮尽出富巨商,尤以盐茶往来为甚,北商南迁,富贵之家一多,秦淮广陵便多有贩卖幼女的营生,将女儿家教养到出嫁年纪,有模有样分个一二三等,再以不同价码嫁给富商做姬妾。不少寻常人家都把女儿送去,家中得一比银钱,女儿运气好了便能享半辈子荣华,已成风气。”

胥锦闻言沉默,难怪裴洹说他心善,他只晓得嫁女儿的,却不知这满村的人都舍得卖女儿。

“各人资质总有不同,女孩子各个都能嫁入高门?”胥锦蹙眉问。

那人摇摇头:“自然不能,运气中等的,所嫁有钱人家老爷兴许爱打骂人,边享荣华边吃苦罢了;运气不好的,直接堕入青楼为妓,一辈子也就苦下去了。”

胥锦忽然明白过来,阿卓娜在江边洗衣服时为何与妇人们疏离不交谈,多半有人劝她也走这路,惹了她反感。

“你是个好父亲。”胥锦对管家道,管家一怔,笑了笑:“平淡清白地过一辈子,总比攀那不该攀的强。”

管家退下,屋门敞开,外头青天碧林,整个世界如玉雕琢一般。

“这等风气,虽说都是你情我愿,但到底长久看来不妥,扬州官府是不是该管管?”胥锦问。

裴珩思索了一会儿,道:“就像你说的,问题出在‘你情我愿’四个字上,你尚不知,许多姑娘甚至都是自愿去的。”

胥锦感到矛盾。

裴珩道:“这只是一个表象,推动这风气的人才是根源,并不是人人都爱好囤娶姬妾,许多人是为了混进圈子,不得不这么做。”

“谁的圈子?”胥锦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奇葩么,老婆不够多就不配做朋友?

裴珩笑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还是那江南第一风雅之人,柳司景。”

第61章韩琪

自从知道整个镇子的人都一致乐于卖女儿后,胥锦再看见淳朴的乡民们,心里尽是不适,他们在此停留了两日,裴珩倒是对什么都很淡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偶尔出门有人向他问候,他就微微点点头。

胥锦不想出门,也不想看见其他人,就整日黏在裴珩身边,竹楼庭院和漫山碧林,一切都是碧翠剔透的绿色,这一方小院的净土和阿卓娜一家正常人形成了与外隔绝的小天地。

“你在等什么消息?”胥锦端了一小筐新鲜莲蓬,是阿卓娜清晨去采来的,他将小竹筐搁在一旁,从里头取了一只白瓷碟,在裴珩身边坐下,闲闲地开始给裴珩剥莲蓬。

“江陵的、扬州的,两头消息都要等。”裴珩近日有些心不在焉,临帖临到一半,大团水墨氤氲开,也不介意,避开污了的地方继续写着。

胥锦剥了半碟清甜的莲子,搁在裴珩手边,拈了一粒递到裴珩嘴边。裴珩张口含住那莲子,胥锦指尖在他下巴上划了一下:“歇会儿,别想了,这两天吃饭都能握着筷子走神。”

裴珩于是搁了笔,清隽修长的眉眼间笼着淡淡沉郁之色,道:“我总觉得不大好。”

胥锦蹙眉,正要问,院外忽然传来马蹄疾驰、勒缰嘶鸣的声音,随后一名玄甲卫如风一般就闪身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公子,江陵城里那位状况不妙,这短短几日急转直下,西陵卫和温大人都一直守着,眼下时昏时醒……内务府已经……已经在备着了。”

皇上病重?

就这么几日,已病得快不行了?

胥锦丢下手里莲蓬,裴珩手上狼毫笔狠狠砸在案上,沉声质问:“备着?备什么?”

玄甲卫素来办事利落,可面对这问题,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一时犹豫,裴珩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胥锦起身做了个手势,那玄甲卫会意,先退了下去。

备什么?皇上病入膏肓,自然是要备后事,备国丧了。

胥锦走到书案旁,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裴珩的手,下午的微光透过银灰云层照进窗子,两人沉默地站了许久,裴珩的手才渐渐不再发抖。

“回京么?”燕云侯很快也听到消息,不讲什么虚礼,快步进来问道。

“此事另有蹊跷。”裴珩深深吸了一口气,“京中没有消息传来,咱们就继续做手头的事。”

他们若撇下皇命嘱托、急急忙忙回京去,便是摆明了要奔丧的架势,不论裴洹有没有出事,也都不能这么干。

何况回去又能做什么?三殿司把裴洹护得滴水不漏,他们回去难道就能救回一个垂危之人么?

裴珩心里沉闷淤堵,阿洹是裴简唯一的骨肉,尚还是个少年,怎么能被一场莫名其妙的病给……

死亡岂会因一个人的身份高贵、品性高洁就放过那人呢?裴珩再清楚不过,他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拿来安慰自己,他偏爱的人,老天未必偏爱。

裴珩的头痛一下子发作,管家急忙煎药,裴珩甚至不想喝药,就那么疼着算了,最后被胥锦强行哄着喝掉。过了一会儿,裴珩枕着胥锦的腿,侧躺在竹榻上沉沉睡去。

好梦终须醒,待他醒过来,送信的人很快进来,道:“扬州城外也布设了人手,等公子到了就回去给各自主子递消息来着。

裴珩似乎恢复了镇定与平静,他见惯了生离死别,经历了太多送行,同袍、生父、裴简、故友……他依旧做不到无动于衷,但至少可以让自己麻木,以过于强烈的个人感情影响到接下来的决策。就算上一刻才送走身边的人,下一刻也要继续为活着的人负责。

何况阿洹还活着呢,他想,那当是一个有福的小皇帝才对。

“今日启程入扬州。”裴珩果断道。

扬州城是个风光旖旎、柔情似水的江南地,但城墙建得坚固高大,足可与北疆边关要塞布防标准匹配,这宏伟而不可摧的城墙是前几代遗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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