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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几次,裴珩从没在宫里享过这道特权。

前后引路的太监低着头,江陵城漫漫烟云,青石板洇润,每过三道门又换人,一条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头。

裴珩踏过石子路,步道两侧宫人遥遥跪伏,只见一袭霜色袍摆,待王爷行远了起身,又只见清瘦背影。吕厄萨身着深蓝的奉铉司提督武官服,佩轻吕剑,走在裴珩旁边,两人一言不发。

直至明德殿阶前。

“瑞王殿下,请。”

德显公公亲候在外,吕厄萨止步,殿外宫人皆跪下施礼,道一声“瑞王殿下安”。

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虚虚一抬,宫人才起身,德显引路,裴珩踏上台阶。

“回来了?”

一进殿内,兰香袅袅,裴洹起身,疾步从书案后过来,及时扶住要行礼的裴珩,笑吟吟上下端详。

“今后这等事再不让你去做,一走多半个月,孤在宫里等得心烦。”裴洹拉着裴珩进去,裴珩坐下,宫人奉茶。

“是臣办事不力,若大理寺或西陵司去,想来早就有结果了。”裴珩笑笑道。

“牵扯到鎏金簇,你亲自办这案子,将来各地也都掂量着点轻重。”裴洹摇摇头。

“太后近来可安好?”裴珩问,“连日大雨路不通,请安折子想必不能及时送到。”

裴洹笑着摇摇头道:“母后挂念你,近来又常去青玉殿,指着要温戈卜算平安,想来国师大人也盼着你回来,才好解脱。”

“借温大人吉言,改日得提酒去谢。”裴珩道。

皇帝了笑意,眉间染上些忧色:“孤听人禀报,莱州一案牵扯到柳家四公子?”

裴珩不知他听说了多少,便云淡风轻一笔带过:“确实,陛下可待结案后再处置此事。”

“主使是莱州一名太守,调用州府军备营控制矿脉?”皇帝蹙眉问。

裴珩手中茶盏雾气氤氲,透过那水雾,清清楚楚看着阿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与先帝何其相似,清雅秀润,轩逸分明。

“的确如此。”裴珩道,“臣不得已,往江州军大营去了一趟,擅自借调兵马,还望陛下宽宥。”

他到底未说,自己借调兵马用的不是钦差令。

说到兵马,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禁忌,裴珩上交的虎符至今未回到手上。

裴洹默了片刻,看着裴珩:“毋论旁人如何讲,我总盼着你平安荣华一世的,承胤,你信我不信?”

话毕又觉说得太重了,道:“此次没给你调用兵马之权,是孤错判了情势,你平安回来,一切都好说。”

叫皇叔,便是心里不痛快了,叫承胤,兴许是真的急了。

裴珩手指一顿,轻轻搁下茶盏,叹了口气:“陛下言重,臣这不是好好的么?先皇兄一去,骊青和太后便是臣最放心不下的家人,臣誓效忠陛下,自然信陛下。”

骊青便是皇帝的表字,能直呼此字的人寥寥,裴珩一出口,裴洹眼睫都轻轻一颤。

太后是先帝裴简后宫唯一所纳,入宫便是皇后,直至裴简离世,阿洹继位,成了太后。太后孙氏一直极为裴珩所尊敬,但孙氏外戚以安国公为首,在朝中俨然日渐壮大。

裴珩交出兵权,也是为了让皇上不必两头为难。

“莱州一案,牵涉众多,尤其主犯是孙大人的门生。“裴珩提醒道。

孙大人是指兵部尚书孙雍商。

孙家在朝中,一姓之下有三大员,安国公便是其中之一,泉平港之战,裴珩手下折损两万江州军,便与安国公脱不开干系。树大根深,一时动不得,裴珩也是委婉提醒,要皇上做好准备,这一次是要轻轻带过,还是不再姑息。

皇上点点头。

良久,他淡淡一笑,少年人的面容上已然有帝王威仪:“有时候,孤总在想,何时能成为父皇那样的君王。”

“母后说过,我和父皇长得很像,我却记不清父皇的模样了……皇叔看着我,是不是也在看着父皇呢?”裴洹缓声道。

把一个皇帝和另一个皇帝作比较,向来是大忌,小皇帝总是心有惶惑,裴珩想,自己除了含混过去又能如何呢。

他和先帝裴简感情的确极深,时常怀念故人也是真的,但不想引得小皇帝心神不宁。为此,裴珩已经把府里先帝留下的东西都藏起来,偶尔夜深人静才独自去看看。

又能怪谁?怪只怪先帝裴简,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

裴珩不忍,拍拍小皇帝手背:“回来便觉得你瘦了,原来就因为整日这么胡思乱想,要么过几日陪你出去散散心?”

裴洹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过会儿道:“是孤言重了。”

“陛下,每个好皇帝都有年少的时候,就算先帝也一样。”

裴珩告退离宫,今日太后不在,他径直回王府。

他一直把照顾先帝遗孀和小皇帝当作份内的责任,除此之外,唯有北疆数十万昭武铁浮屠镇守的千里疆土,再别无牵挂。

七年前,裴简病逝。

也就是那一天,年少轻狂的瑞亲王也随之不再。他承诺要守着小皇帝长命百岁,守着小皇帝的江山百年安康。

瑞王府位处繁华市井一带,闹中取静,宅子占地极大。

京城江陵的王府是裴珩唯一的王府,但细数来,他住的最长久的还是军中营帐,来去无定,逐水草和烽火拔营迁徙。

胥锦随金钰先行到王府,一入院子,其实也似沈宅那般的简雅抱朴,花木亭榭皆有讲究,却不奢华。游廊拱门接连曲折,楼阁幽雅。

远远就能看见府里一株参天的扶桑树,花期尚未至,待花开不知是何盛景。

方才半路上,龙章就被他舅舅麾下的西陵卫接走了,看他表情,回家之后大概有一顿好果子恭候。金钰把裴珩提前准备好的信递过去,让西陵卫转交龙章他舅舅,有瑞亲王亲笔求情,兴许龙章能少挨几下打。

一到王府,后头就传来清亮的少年声音:“胥锦哥哥!金大人!”

胥锦和金钰回头,便见龙章甩着满头小细辫策马狂追而来,脸上的笑在马背颠簸下有些癫狂。

“不会是给打傻了吧。”金钰使劲看去。

“本来就傻。”胥锦笑道。

“胥锦哥哥,我在你家王爷府里住几天,来来来大家先进去再说……”龙章奔至便滚下马背,热情招呼大家进府,令人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家。

仆从进进出出搬东西,瑞王回府,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青鸟摇曳着尾羽紧随而来,龙章显然是半路畏罪逃出来的,他舅舅指不定准备了多少变态酷刑,西陵司、奉铉司官员子弟的童年往往都是噩梦。

金钰吩咐管家拾房间,龙章照例要挨着胥锦院子住。

胥锦近来很嗜睡,等不及房间布置出来,问清楚路便直奔裴珩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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