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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贺楼月姬的抽泣声低低地回响着。她揉了揉红肿的眼道:“今夜过后,奴便是孤苦无依了,妹妹死了母亲也活不成,奴也不必留在这儿,倒叫阿蛮为难。奴知道他的,奴从小便知道他的。他不忍心亲手杀奴的。”

她低头为贺楼辉姬慢慢地合上眼,然后理了理她的头发,蓦地挤出一丝惨笑道:“你可知道,小时候阿珂最是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们是夏人所出,而是因为你老像是跟屁虫一样跟着阿蛮。她倒是喜欢阿蛮,只是不说罢了。阿蛮不喜欢她,她气她恼,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奴都是知道的。而奴又怎么忍心怪她呢?”

贺楼乘越抬头,呆呆的看着面容平静而僵硬的贺楼辉姬,手指在颤抖。

“她做了太多错事,如今落的这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是阿卢,你能求求阿蛮,将母亲和阿珂葬在王墓里吗?若是荒郊野外的,她便是归了天国也不得安息吧。”贺楼月姬的头微微偏过,黑色的长辫垂到地面,笑容像是铃兰一般单纯而美好。

慕苏的心里宛如被人狠狠揪紧,他甚至一下子想到了谢言。

谢言在杀死自己家人的时候,可有过这样痛苦的心情?自己求而不得多年,与贺楼辉姬又究竟有什么区别?

或许自己就是第二个贺楼辉姬。

身后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贺楼月姬抬头看去,却是去而复返的步层云。

步层云看着贺楼月姬,轻叹了一声道:“郡主。陛下令,放逐你和米亚,你们只许向西北方草原走,限定一日内离开城市范围,否则就地处死。”

他顿了顿道:“我送你们出城,马和粮食盘缠都已经备好了。”

贺楼月姬的眼里明灭了片刻,她身前贺楼乘越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贺楼月姬和米亚对视了一眼,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多谢。”

慕苏看着贺楼月姬近乎幸福和悲戚的表情,对于贺楼乘夜方才的举动消气了三分。

毕竟手足,何况月姬郡主生性善良,贺楼乘夜不是不知道。

但毕竟留在阆不妥,这个选择对于贺楼月姬和米亚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慕苏连忙伸手去扶贺楼月姬道:“郡主!快些走吧,赶着天亮!”

贺楼月姬擦了擦眼泪,低下头去亲吻了一下贺楼辉姬的额头,然后伸手将贺楼乘越抱在了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笑道:“阿卢,奴走了。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和你哥哥,知道吗?”

贺楼乘越始终低着头,像是没有生命的偶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楼月姬在慕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她踉跄的扑在米亚面前,两人拥抱在一起,贺楼月姬嚎啕大哭。

慕苏和步层云对视一眼,谁也不愿去打扰两人。

贺楼月姬抚摸着米亚的脸颊,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两人低低地说了一些话,米亚便缓缓站起来,看了步层云一眼,抱拳道:“多谢!”

步层云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玉瓶道:“你先敷着,等出了阆再赶紧找个地方疗伤取箭。”

米亚道谢接过,两人一前一后扶持着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贺楼月姬看着送到门口的慕苏,泪水莹莹的眼里充斥着感动:“先生!月姬无以为报,来生愿与先生为奴。还请先生能够劝说阿蛮,将阿珂葬在王墓里……那月姬便毫无遗憾了。”

慕苏抱拳躬身,道:“郡主保重,我自然尽力。”

贺楼月姬冲他微笑点头,苍白的面容在黑夜与月光下宛如模糊而圣洁的天神,仿佛转身的一刹那就要消失在黑暗的夜空里。

慕苏抬头看着天上越来越黯淡的月,望着遥远的宫门外似有似无的战斗和兵戈声,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过了多久。

他回过神的时候,大殿的灯已经全熄了。黑洞洞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的是他与贺楼乘越的呼吸声。

他转头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贺楼乘越,走到他面前道:“殿下起来吧,休息一会儿,说不定等会儿单于还需要殿下。”

贺楼乘越突然抬起头,转头看向慕苏,一双大眼睛竟然红了,他颤声道:“你是夏人?”

慕苏道:“我是夏人。”

贺楼乘越的眼模糊了一下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像我母亲。”

慕苏道:“先王后毕竟是夏人。”

贺楼乘越蓦地将头埋在了慕苏的手臂上,片刻他便感觉衣袖湿了。他惊诧于传说中威风凛凛的骨通王居然在自己身边哭泣了,一面反应过来,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贺楼乘越都只是个孩子。他眼里只有哥哥的决定,见过也创造过太多生死,自己却不知道生死;见过也创造过太多的骨肉分离,却自己也不曾体验过。他遵循着贺楼乘夜的方向与安排,自己却不知道这些事的对错与意义。

慕苏伸手放在他的头顶,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像是小狮子的绒毛一般,低声道:“至少,单于是舍不得郡主的,给了郡主生路。郡主若是留在阆,反而会更加痛苦。”

贺楼乘越不语,肩膀微微颤抖。

慕苏继续道:“今夜过后。整个阆便可以真正的统一团结,对于阆的子民们来说,都是好事。对于你哥哥来说,也是好事。如今他在外战斗,他需要你,他自己是个伟大贤明的君主,但他同样需要你。”

贺楼乘越缓缓抬起头来,额前的碎发挡在眼前,抬眼看向慕苏道:“你便是这么说服自己,原谅了夏帝吗?”

一语宛如利刃破开了慕苏隐藏地极好的伤口,他的脸色蓦地灰暗,心口宛如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般,肝肠寸断的痛。

他知道贺楼乘越言者无心,但是却一语中的。

他蓦地觉得自己好可笑。

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大可用全世界所有的仁义道德,用一切天花乱坠的借口去安慰、去理所应当地说服受伤的人。但是当你真的身处事中,你便会发现,无论道理如何明白,无论这世间的仁义如何要求。

你不可能释怀。

你不可能不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问自己,问谢言,为什么?凭什么?

而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让贺楼乘越和贺楼月姬看开,跟他们将仁义道德,满口事不关己的空话大话,揭开尽是冷漠与残忍。

他突然觉得可笑的不止是现在的自己,过去的自己也多么可笑。

自己在史籍典册中,自以为学得了世间真理,但却是个隔岸观火的小人罢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向来觉得慕荣纨绔爱玩,冲动而不读书理。现在想来,纵你有千种万种的道理,能挽回慕家人的性命吗?能恢复阆的局势吗?

什么也做不得。

慕苏自嘲地笑了笑,垂眼道:“不,我错了。我们谁都不能释怀,岁月也不能释怀。”

贺楼乘越睁大眼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静了片刻道:“宇文文的军队来了。”

宇文文,阆贵族宇文家族的长子,阆又一大骠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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