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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

贺楼乘夜继续道:"况且,就算你见到了谢言,告诉他你没有叛变!他杀错了人!你觉得有用吗?!能带来什么后果?!"

没有用。

慕苏心知肚明。

即使自己跪在谢言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忠心,他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的主宰,他也绝不可能在天下人面前背起滥杀忠臣的昏君罪名!而强迫让他背上这个罪名的自己……

慕苏蓦地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谢言会不会杀自己。

他在心里问自己:若是我现在回到谢言面前,他会不会杀我?

他会。

他能够对慕家动手,为何不能多杀一个自己?

谢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情谊,什么海誓山盟,他要的是江山,是龙椅,是整个天下。

慕苏蓦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有了泪,他低下头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贺楼乘夜看着后者,死死抿着双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抓住慕苏肩头的手也渐渐松开,却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合适。

“若是你想要活命,便只有待在阆。”

慕苏蓦地笑了两声,抬头,略红肿的眼看向贺楼乘夜:"怎么,单于现在将自己摆的很像是我的朋友一般?"

贺楼乘夜不语。

"若不是你,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慕苏猛地挥开贺楼乘夜的手,明明在说着愤怒的指责,面上的神情却悲伤地快要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的指责是毫无道理的,毫无意义的泄愤。他与贺楼乘夜本就是敌人,贺楼乘夜不杀他已然是仁至义尽。更何况,即使天算如贺楼乘夜,怕是也没想到谢言会真的杀慕家满门。

他没有任何理由责怪贺楼乘夜。

他又想起那日的梦,那日的呼唤,那自己已经完全忽视的呼唤,原来是他们对自己最后的牵绊了吗?

他痛苦地捂住头,垂下眼去,倒退了两步,低声呢喃道:“对不起……”

只是这声对不起,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慕苏恍惚间感觉有一个人揽住了他的肩膀,温暖地像是父亲一般,檀香氤氲开来,他感觉脑后某个穴道被轻点,无边的黑暗刹那间扑面而来。

就像是谢言的眸子一样将他包裹。

如若他真地存在于谢言的眸里,那便教他永远不要再出来。

第20章

第二日,确切的消息加急赶来。

没有特殊,没有意外。

慕府已经是一片焦土,尸首全都确认,无一漏网。

谢言照常上朝听奏,下朝面臣,仿佛他诛杀的并不是一府再熟悉不过的人,而是一窝野鼠。

没有人敢为慕家伸冤,老天也并没有六月飞雪,腊月泛洪。

但那片漆黑的土地前,常常出现颜色鲜艳的野花,各式各样的,或多或少。甚至还有百姓跪在那里痛哭不止,被官差轰赶而走。

整个大夏,没有人相信慕家叛国,谢言自己也许都不信。

这个消息传到的时候,贺楼乘夜站在湖边,看着慕苏跪在湖边的针叶林里,他的背影显得非常憔悴,但却依旧挺直。他不断地在地上用手刨着,到了后来,那坚硬的土壤上甚至出现了血迹。

贺楼乘夜在不远处看着他,就像那一日他看着自己一般。

步层云在他身边站着,看着慕苏的背影道:“慕苏先生比我想象的坚强。”

贺楼乘夜淡淡道:“他本就不是个文弱的书生。”

步层云道:“诛杀当日,慕老在官兵进门前便已经在书房里服药自尽,孩子们都围在他膝边,全都已经断气。慕大人站在正门口,慕夫人在其侧,两个人目光如炬,丝毫不惧破门而入的官兵。官兵甚至不敢挥剑砍掉他的头颅,他们是自己拔剑互相刺死跪倒在门前的。直到断气,周围都无人敢上前半步。慕大少爷本被郡主带回府中,却在最后一刻回到了慕府前,一声不吭,甚至没有跨入门槛,自刎在了慕府门前。官兵将他好生抬进慕府,放在了慕大人和慕夫人身边,然后放的火。”

贺楼乘夜看着慕苏脱力地松了手,伏在地上喘气,问道:“这是谁说的?”

“当日进门的官兵说的。”步层云顿了顿道,“他受恩于慕家,那一日混沌着回家,同家人说完便疯了,冲出家门再没回来。”

贺楼乘夜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吸了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说完迈步向慕苏的方向走去。

慕苏跪在那一片硬土残雪上,衣袍肮脏不堪,双手尽是血污。他的神情很平静,双眼却布满血丝,眼眶泛红,黑发散在肩上,碧玉簪都已不知所踪。

他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坑,混着血的泥土在身边堆了很高,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坑中。

贺楼乘夜蓦地蹲在了慕苏身边,目光从他的指尖落到他的眼上,问道:“需要什么吗?”

慕苏呆怔着,片刻才轻微地点了点头,他蓦地拉起自己尚且干净的袍边,咬住,刺啦一下撕下一大片来,雪白的里衣显得格外单薄。他转头看向贺楼乘夜,蓦地伸手从他腰间拔出了匕首,蓦地挥向自己的脖颈。

贺楼乘夜一惊,正要阻止,却只听嚓一声,慕苏鬓边的长发被割下三寸长的一绺。他将匕首还给贺楼乘夜,然后将头发仔仔细细地用白绳扎好,放进那片白布里再仔仔细细叠起来,随后轻轻地,庄重地放进了土坑的正中央。

雪白的布,在深黑的土壤中,格外刺眼。

慕苏就这样看着那块布,看了良久,然后从身边的土堆上缓缓捧起一捧,轻轻覆盖在白布上。慕苏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贺楼乘夜从头到尾也没有帮他,甚至没有询问过他的伤势。他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的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冢,轻轻把表面扶平,然后轻轻地在坟前插了一枝柏枝。

他又跪坐了片刻,忽而缓缓地俯身到土堆上,身体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

一片落雪缓缓飘落在慕苏有些参差的散发上,贺楼乘夜闭上眼,感受着天上落雪越来越密集,带动着树林树枝的颤抖声,像是在抹除慕苏的呜咽声。

贺楼乘夜转身,眺望着湖对面隐隐绰绰的王妃的坟冢,闭了闭眼,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慕苏伏在坟冢上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仿佛是在等待贺楼乘夜说话。

“回天月城去。”

贺楼乘夜低头看向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慕苏,还有他脸颊上没有落下的泪珠,突然俯身将人拦腰抱起,向着石屋走去。

慕苏挣扎着,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字。

贺楼乘夜的眉目坚定,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在闪着光,淡淡道:“拜你所赐,我难得违背自己定下的安排。”慕苏一愣,一时缩在贺楼乘夜怀里竟然忘记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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