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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娶媳妇的人啊!

墙上的电视正在放新闻。二十年前因为车祸而变为了植物人的南方富豪醒了,可以说是人生跌宕起伏的代表。病床上的男人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靠在墙壁上,不适地闭着眼,拒绝了地方记者的采访。

代替他出来接受采访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男人眼睫很黑,像是浓墨画出来的,密密地搭在眼睑上。他关了门,冷声说:“各位请移步。”

举着话筒的记者闹哄哄跟着他过去了。

寇秋望着电视上的男人,看了许久。熊哥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跟着抬头,“你在看霍起?”

寇秋扭头,“霍起?”

“是啊,”熊刚说,“你不是经济界的,所以可能不认识他”

不像他们,在金融公司里混的,都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声。

“这人,”他咂嘴,“你别看年纪轻轻,还没到四十,可手段实在是了不得。他家老总变成了植物人,这么多年来,可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在撑着。”

寇秋算了算,这么说来,这个人开始撑起局面时,甚至还没满二十岁。

熊刚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种身份的二十岁,和咱们的二十岁,那可是天差地别,”邻居说,如数家珍,“霍起是从小学时就被送到国外接受英教育的,十三四就开始进自家公司练手了。他可不像咱们,二十出头才刚刚踏入社会,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傻瓜蛋”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人家的脑子,那可是着呢。”

寇秋问:“那个病了的老总,叫什么名字?”

出乎意料,熊家夫妇交换了下眼神,似乎有些不想说。许久之后,熊刚才报出了个名字,“叫寇天明。”

电视里的霍起在第二天敲响了寇秋的房门。

门铃声响起来时,寇秋还在浴室里洗澡。他匆匆忙忙把衣服套上,头发也来不及擦干,透过猫眼看了眼外头。

“哪位?”

门外的男人身形顿了顿,随即沉声道:“我找你。”

寇秋犹豫了下,瞧了瞧那张眼熟的、昨天刚在电视上见过的脸,还是把门拉开了。他探出脑袋,有点儿诧异,“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不觉得,这样身份的人应当和自己扯上关系。

霍起没回答,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那样的眼神,甚至给了寇秋一种自己会被烫伤的错觉,像是克制着的岩浆,沉默地沸腾着。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男人这才抿抿唇。

“我能进去?”

“......嗯。”

寇秋让开了。

房间并不能算大,但窗帘被完全拉开,外头暖融融的阳光洒进来,让整间房子显得亮堂堂。装修很简单,家具极少,边边角角都用厚厚的软垫包裹着,连地面也铺了绒地毯。

男人是一个人来的,直接在沙发上坐了。

寇秋在他旁边坐下,“您......”

男人长腿交叠,打断了他。

“我叫霍起。”

“我知道,”寇老干部说,“我昨天在电视上看见过您。”

桌上泡了茶,霍起伸手拿起白瓷茶杯,抿了寇。茶水很清,晃晃荡荡,从喉咙一直灌下去,带着点独有的清甜。他放下杯子,直接说明来意,“我是受委托而来的。”

寇秋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也望着他,目光沉沉,说不出里头究竟含着的是什么。

“寇秋”

他说,喊这个名字时,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莫名就多了缱绻的味道。

“你的父亲托我来见你。”

......

寇秋坐在原地,双手仍旧放在膝上,没有任何反应。

大脑停止了运作,思绪变成了浆糊。

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男人的对话,“我的,父亲?”

“是,”霍起说,眉心微微蹙起,“你的父亲,就是寇天明。”

他顿了顿,又说:“我来接你,去见他。”

寇秋仍然坐着,脑海中混乱一片。他说:“霍先生,您一定是搞错了。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是被父母遗弃在那里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愿意来接我回去的父亲?”

他眼里听到这两个字时亮起来的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又熄灭了,一片雾沉沉。

他勉强笑着。

“您......您不要开玩笑了。”

我不会有父亲。

我哪儿来的父亲?

可心里的声音却在乱七八糟地喊着,吼着,像是要把他撕碎一样吵嚷着。寇秋必须得深呼吸,才能把升起的这一点希望压下去,他低下头,忽然卷起了宽松的裤腿,露出了自己的膝盖。

那上头还留着手术后没有完全好完的伤疤,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卧在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您也看到了,”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说服男人,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被抛弃。”

寇秋不怨,真的。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怨过,那时候他试着去小学里上学,那些同学都背了很好看的新书包,掏出来的是铁皮的文具盒,上头还印着九九乘法表。寇秋没有那些,他所能拿出来的,只是院里其他孩子用破了的一个布袋子。

孤儿院里孩子多,钱少。所有的孩子都几乎没用过崭新的东西。

所以寇秋从来不抱怨。

他最难过的时候只有下雨。那时那些孩子都坐在教室里,家长拿着雨衣和伞等在外头,老师叫一个名字,便有一个小朋友拎着书包出去,立马被家长拿着外套裹住;他们亲亲密密地打着一把伞,说着话,一同往外走。

一个接一个。

“我走啦,明天见!”

“我妈说,要给我做红焖鸡翅!”

“我还想喝瓶可乐,待会儿看我老爸能不能给我买......”

热热闹闹的声音渐渐没了,最后离开的同学说:“再见,娇气包。”

寇秋坐在位置上,还在写作业。他说:“再见。”

老师也拿了包从教室里出去,走之前又停下脚步,问他:“寇秋,老师送你?”

寇秋仍然死死地盯着作业本,说:“不用。”

他知道,这些老师住的,和偏远的孤儿院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教室里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

寇秋得避开拥挤的人潮。

他趴在窗户上,看学校门口的那一把把花伞都慢慢飘远了,等路灯都暗下来,他才淋着雨,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路段往回走。

院长妈妈要照顾那么多个孩子,不可能有时间来接他。

寇秋心里很清楚。可当迎面亮起点灯光时,他还是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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