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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宁地坐在原位上,发了一阵呆,近来的事情争先恐后挤到眼前,血液狂涌,最后甚至产生了一种晕眩的感觉。心脏搏动得太厉害,我觉得不太舒服,想叫孟潜声,舌根底下一麻,竟然吐不出半个字。

冷汗猛地从脊骨根蹿了上来,有那么几秒钟,我眼前全是青紫黄绿的碎花。过了几乎半辈子那么久,杂似的光斑渐渐散开,人才慢慢回过神,耳朵里也能听见声音了,厨房里的水声温柔地淌着,偶尔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像一粒不规则的珍珠跌到玻璃上。

心脏安详地跳动,我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全是幻觉。我走进厨房,孟先生已经洗好了碗,关上水龙头,问道:“要拿什么?”

我觉得自己是只有二两重的棉絮,飘到他跟前,从背后抱住他。

他一怔,然后才把盘子放到架子上沥水:“没事儿,放宽心。”

我伏在他耳边,慢慢地说:“不是我跟家里说的。”

“我知道。我又没怨你。”

那篇贴出了孟先生学生信息登记表的帖子又浮到我眼前来。盘子上的一滴水飞快地淌下,我吻了吻他耳后的皮肤:“对不起。”

还是不要说了。

他一只手伸到身后,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

第49章

孟先生是当天晚上的飞机走的。

我攥着听筒坐了一个钟头,最后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她破口大骂的过程称得上是“畅所欲言”,我以为自己会气得挂掉电话,结果没有,比起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那种沉甸甸的空气,这种属于活人的活泼生气可亲得太多了。

我妈钳着我的胳膊登机,外面的天光正一点一点亮起来,风满凉意,夏天的日出总是这样。自投罗网的踏实感让我松了一口气,久违地感到短暂的畅快。

我的手机我妈没再给过我,但我猜孟先生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家门一开,清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一只脚刚跨进去,就见我爸在他惯坐的那个位置上正襟危坐,棕黄的沙发皮和椅背上漆色透亮的雕花反衬得他面上一派暗沉的青色。

“回来了。”他说。

我妈胡乱应了两声,东西一股脑儿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匿了头焦渴的大兽。

我爸盯着我,目光像固定标本的两根钉子。我不太自在,转而看向他斜后方那些插满香槟玫瑰的圆肚花瓶。

我从小就对他有些没有来由的恐惧。又因他不大管教我,使得这份恐惧更添两分神秘。就像有深海恐惧症的人不会走到海边,更不想看海底藏着什么,我也一样。小时候我挨的打基本来自我妈,我爸间或骂我,每回总能准地踩在最致命的痛脚上,从不失手。

原来我也曾借着耍浑哭过“我怕爸爸骂我”,我妈一边替我揩眼泪,一边说:“你爸说的都是气话,你还当真了?你一个男子汉,怎么心眼比针尖还小。你管他说什么,当听不见不就完了。哦哟,怎么还哭起头了,你是林黛玉变的啊?”

但我笃定他是有意的。我性格像他,我妈说我们父子俩都是闷葫芦,其实远不止如此。我们骨子里都刻毒,不管再怎么藏,那股气味还是从皮肉里渗出来。

“你很厉害啊,念几年书,什么花样都给我搞出来了。”

我没说话,暗中一点一点强行松开绷得僵硬的肌肉,尽可能使自己看上去泰然自若。

“孟潜声呢?”

“不知道。”

他轻轻哼了一声,略有得色:“看他爸怎么拾他。”

“你那天跑到哪里去了?”我妈从厨房大步走出来,“你儿子厉害得很,车在红绿灯口停一下他都敢跳,我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听,两下人就不见了。”

我爸从鼻子里轻轻出了声气:“我就说他有本事啊,你看他平时那个样子。”

一阵风吹得雪白的抽纱窗帘往墙角退去,阳光投在地板上,金灿灿的硬块儿。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孟潜声住一起的?”我妈问。

我爸冷笑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他没事儿搬出去住,肯定有问题。你不听啊,还帮腔说宿舍条件差,别人住宿舍都能住下去,就你儿子不行,他那么金贵?你就帮吧,我看你要把他帮成什么样子!”

我不吭声,我妈勃然大怒:“你聋啦?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是不是还觉得很光荣,了不起?恶不恶心!这叫变态,要早几年,你就要被抓进去蹲监狱!你还在这儿跟我摆这副表情,真不知道养你来干什么,养条狗都比你懂事!从小就是这副鬼德行,一说你就不吭声,跟个死人一样……”

我爸打断了她:“你还读不读书了?你不想上就别上了,少浪我的钱。”

我转向他,冷冷道:“又跟上学什么关系?搞清楚,是你们要把我抓回来,别到时候交不上论文毕不了业,又成我的错了。”

他猛地抓起面前的茶杯,朝我摔过来,我浑身一紧,下意识要躲,又生生忍住了,那杯子在我脚下炸开,裤腿立刻飞上斑斑水渍。

一股胜利的快慰袭上心头,好像杯子没有砸在身上是我意念的功劳,我连语气都不禁轻快起来:“你怎么不看准砸?砸死了我大家都解脱。”

隔着茶几,我都能看见他气得浑身颤抖:“你他妈的不是东西!”说着霍然起身,“还读个屁!你爱干什么干什么,趁早给我滚出去!”

我妈也气得不轻,厉声道:“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们还是不是你亲爸妈?你巴不得我们早点气死是不是?肖梅跟我说我还不信,你本事可真大,闹得你们全校都在说你的破事儿,被人看笑话很得意?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管别人闲事,那个女生比你妈还亲是吧,为了她你爸妈也不管了,学位也不要了,老师领导得罪干净,我看你这一堆烂摊子还怎么毕业!”

之前听说小姨的闺女肖梅一进大学,就谈上个政大的男朋友,但我压根没想过她会知道。我忍了又忍,一番话在舌间来回乱滚,终于还是冲口道:“肖梅知道什么,谈了个政大的男朋友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谁跟你说我毕不了业,我师姐的事儿你又知道什么?你永远都只顾自己骂得痛快,我他妈谈个恋爱犯法了?同性恋怎么了,我搞同性恋碍着谁了?”

“你还有脸说,你还说!”她脖子上青筋暴起,“那你怎么不去杀人?”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就是同性恋,这辈子不可能改了。”

我想起卧室里还有个旧手机,准备去拿,我妈从沙发上跳起来,拦住大门,发现会错了意,立刻追上我:“谁准你走了?我让你走了吗,啊?”伸手要来拽我,我几步跨上楼梯,冲进卧室,反手锁上门。她在门外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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