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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端坐朝堂,殚竭虑却没有一日真正展颜,我看他与皇后举案齐眉却始终相敬如宾,我看着他一步步逼着自己当了最英明的君王,却永远再找不回当年的阿濯……我真的后悔了。”

这被元国百姓尊为国公爷的男子却是在痛苦狂乱中沙哑着声音道:“这天下百姓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一日日看着阿濯为了他们耗干心血,疲倦欲倒,时时刻刻总有邪念在我心头啮噬:我恨不得举起刀兵将这天下烧杀抢掠,付诸一炬,可我……终究是不敢,我怕阿濯不开心……”

“这十数年间,我无时无刻不是这般天人交战几近发狂,我一时想我能这般在朝堂上时时见到他,便已觉心生欢喜再无他念,兢兢业业做着这狗屁的国公;一时我见他与那皇后亲昵并肩又恨不得将天下倾覆杀尽,带上他就此远离一切,只有我们二人再也没有其它……这其中的错乱纠缠日日夜夜啮噬我心,听闻你们修士中有走火入魔之说?呵,说起来,我恐怕早就走火入魔……”

然后,这位颠三倒四说了半晌的定国公满目血丝地抬头对杜子腾扯出一个笑容:“您问我要一个理由?阿濯是我宋明钧此生挚爱,为他我愿兵勒马安心于此当个定国公爵,为他我也想将天下屠戮干净付诸一炬……这般的理由够不够?”

此生挚爱?

似乎是什么在内心翻腾汹涌,似乎是什么一直以来隐约未明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全无防备的话音狠狠击穿,似乎……

这一刻,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呼吸狠狠一窒,他忍不住闭上眼,似乎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涌上心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寂静许久的丹田都似乎被这措手不及汹涌而来的一切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令他经脉中的灵力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冲撞起来。

好半晌,杜子腾才宁定了心神道:“此生挚爱?”

到得这刻,似乎已经再无隐瞒的定国公率直地道:“是,此生挚爱。若您肯救阿濯,我便已决定用尽余生,好好待他,将过往那些缺憾全部弥补,如若不能……”他仿佛已经真正想开了,脸上竟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我定会安排好一切,与阿濯同一个墓穴。黄泉碧落,阿濯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定国公看来,这位一直思绪神奇的修士面孔上的神情却是有些莫测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话:“我可以救他。”

这一刻,纵是山崩不色变的定国公亦忍不住狂喜:“多谢……”

然而,杜子腾却打断他的道谢:“我亦有言在先,救他你不后悔?”

这似曾相识的问话令宋明钧心中一怵:“杜先生,此言何意?”

这位修士只淡淡地道:“元帝体内生机断绝,生气难续,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引入生气重造生机,说来也并不麻烦,只需要引灵气入体稳固本元,重培机体便可。”

宋明钧只认真聆听,听起来似乎大有可为,他便忍不住喜动颜色,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到,老天爷,只要将阿濯还给他,他一定……他一定好好弥补,再不负此生剩余时光。

可是,这位修士的话却有后续:“这引气入体,非有灵根者不能为,否则必会爆体而亡,而若身有灵根……一旦引气入体,便是踏上道途,从此仙凡相隔?你,不后悔?”

宋明钧呆住了。

如果救回了阿濯,他自今往后便会如眼前这位修士一般高高在上?年轻容颜十数年不变?掌握着通天彻地之能?……从此与自己仙凡相隔?

如果说年轻时候的懵懂莽撞造成太多的误会隔阂还可以用时间与真心去弥补,那仙凡之隔这样恐怖的鸿沟显然并不能轻易跨越。

如果那般,他还要救阿濯吗?

定国公眼神中的狂喜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最后竟是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是的,请您救救阿濯吧……”

这位修士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即使他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修士?”

“是。”

“你,确定不会后悔?”

“……”

宋明钧却只能沉默以对,好半晌,他才低声道:“阿濯醒过来之后,我便会上折自请戍边,待他修行有成,数十载光阴过去……他自会将这一切遗忘……”

那声音到得后来,已是低不可闻。

“不……”这与其是说一个声音,不如说是一个勉强的口型伴着气声。那沉重缓慢到随时可能中断的模糊喘息中,这位不知何时醒来的君王深陷双目中竟是有浑浊水光。

这位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性子柔和的帝王,竟是在弥留之际,显露出生平罕见的坚毅果断来,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字一句出声道:“钧哥,我、不、要。”

仿佛是被这久未有过的称呼震慑感动,又仿佛是为君王的坚决而心痛莫名,宋明钧俯下身牢牢拥住这具皮包骨的身躯,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地哽咽道:“阿濯,听话,听话,让我能再多看看你,多看看你。”

元帝却是忍不住牢牢回抱着这炽烈激荡的灵魂,同样泪湿沾襟,早在懵懂年少的时候,他就比这个人更早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是你逼我的,江山是我要打的,伯父是我逼宫所弑,不是你逼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是我,喜欢看你驰骋沙场英姿勃发,才那么自私地想要这如画江山,是我,想让你留在身边,才会以一个虚高的爵位将你羁绊……

在这般苦涩甜蜜的交颈呢喃中,这对至高君臣耗尽半生终于才跌跌撞撞走到了一起,而他们竟未发现,不知不觉中,这本已经油尽灯枯的元帝却是神渐长,气息虽急促,却也渐渐有力……

而这一切背后的杜子腾却早已悄然离去,他从未告诉过现在这位既欢喜又悲伤的定国公,这位君王身上,早早就有他布下的一道乙木逢春符,承自妙思书院,由赫连真人亲手所绘,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符便会自动激发,如枯木逢春一般重焕生机。

而杜子腾只是在这都城中寻了一处破败荒凉的庙宇,随意盘膝而坐,不远处是红尘万丈紫陌千条,一切纷扰似乎隔着一层膜,难以惊扰。可

那对终于突破大半生屏障哭泣欢笑的有情人却始终令他不能释怀,或许,用有情人来形容他们这一生的跌宕起伏,生死不弃都太过轻浮。

杜子腾看着不远处的喧嚷,呆呆出神。

有邻家的小儿女竹马绕膝,天真无邪间只为他一句甜言蜜语便心花怒放,有耄耋老人华发如盖,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寒暖,亦有那挑着吃食的小贩夫妇,忙碌之余,却不忘盛上对方最爱的甜汤晾在一旁,只希望他能解解乏……

金奴子的话再次在耳畔回响:“漫漫道途,谜团那么多,我是没有办法给少主一个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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