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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东宫又不得太子的恩宠,那自然是遭了宦人的恨,很长一段时间宦人夜夜痛殴他,折辱他,用尽最下流肮脏的言语攻讦他,用力捏着他的脸,叫他滚出东宫。

他却只能忍气吞声,死死地咬着牙,哀求着:“求求你……别赶我出东宫。”

宦人们踩着他豁满了密麻刀口的手背,笑得愈发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厚颜留在东宫?你留一日我们便打你一日!”

“是啊!打他打他!”

“……”

这些晏清自然统统不会知道,他每日读书,听太傅讲学,不然便是去椒房宫逗乐晏适容。

彼时晏清的眼里是不然尘垢的,不是因为世道干净,而是因为总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为他清扫着。

他目之所及,总是干净的。

而那时晏适容就更小了,七岁大的团子,左右还是各扎了两个小髻子,用绢花绑着,日日穿着粉的红的小衣服满宫跑,哄得后妃们心花怒放,都争先恐后地想抱他。

后妃们哪有功夫争皇上的宠,不争不争,给皇后娘娘好了,只要六儿能让我抱抱,便是一年不挂又绿头牌又能如何?

晏适容大摇大摆,每日去这个宫里顺块糖,去那个宫里吃个糕,抹抹嘴巴拉着后妃们甜甜地道:“娘娘您可真好,人美心也美点心也美。”

后妃们呜呜呜呜只想偷孩子。

晏清到底年长些,深宫秘闻听得多了,总觉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愿晏适容与后妃们走得近,便命宫人只要有后妃靠近,就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学学问。

那会子晏适容每天“藏玉哥哥”和“太子哥哥”到处喊。

晏清清贵自持,心里是受用的,嘴上却淡淡问:“做什么?”

晏适容小指头往玉兰树上一指:“香,阿玉想要。”

晏清便会意了,指着树吩咐道:“给本宫摘下来。”

金枝玉叶,宦人哪敢攀爬,来了两人手持长杆往树上捅,姿势很是难看,花也被戳得险要坏了。

晏清蹙起眉头:“蠢货。”

宦人连忙放竿叩首:“太子恕罪,六皇子恕罪。”

阿跃便是此时被踢出去的,总管吩咐他道:“你身子轻,去上头摘朵玉兰给六皇子。”

阿跃便轻盈地蹭上了树,伸手将一株玉兰花给摘了下来,正待要爬下之时,那树枝一折,他身子凌空,竟是从高处落了下来。可即便是从树上摔下,阿跃也是将那朵玉兰花虚虚护在怀中。

只见他痛苦地翻滚几下,颤巍巍伸出双手,高高捧起玉兰,一丝痛吟不由得溢走,却犹自强忍着。

晏适容汪汪大眼便红了,小碎步跑到阿跃身边,蹲下来看:“痛的!太子哥哥,他痛!”

阿跃勉强微笑道:“六皇子,奴才不痛。”

晏清眸子定定地将他瞧了瞧,“还不快找太医来!”

众人这才将他从地上搀起。

晏清道:“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阿跃倏地了双手,“不过是冻疮罢了……”

“六月的天哪里让你长冻疮?”

阿跃咬了咬唇,如水的眸子眨了眨。

晏清道:“罢,你先治伤。”

阿跃感激地点了点头,便见着晏清拉着捧花深嗅的晏适容走了。他看着晏清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好似身上的淤青和溃烂的伤口都因晏清那时一句不冷不热的关怀而不那么痛了。

那日以后阿跃便成了太子跟前的人,整个东宫无人敢欺他。

晏清缺个伴读,便与皇后说想要阿跃做自己的伴读。

这是晏清生平第一次求皇后。

可自古皇室伴读都是选的世家子弟,从没听过哪个乞儿还能给太子伴读的。但既是晏清相求,皇后还是松了口,“这孩子识字吗?”

阿跃看了晏清一眼,重重地叩首,诚实道:“奴才……不识……”

“他识。他一个月后便识了,母后不妨拭目以待。”晏清这样说,是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将阿跃带走了。

晏清从来是志在必得的,皇后见他这样打包票了,便允了这事。

事后阿跃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可奴才真的不识字……”

“本宫教你。”

后来的一个月阿跃悬梁刺股死记硬背,倒也通了些文墨,去见皇后时也没闹多大的笑话。

却还是有的,他不识善恶二字。

晏清蹙眉,这两个字他倒是还没教到。

阿跃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奴才不知。”复又很自责地看向晏清,眼中闪着莹莹泪光,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皇后轻轻抬手让他起来,温柔地道:“这两字叫做‘善恶’,好孩子,去伴太子读书吧,与太傅学一学何为善,何为恶。”

阿跃喜出望外猛地磕头,皇后让嬷嬷扶他起来,微微一笑:“不必谢本宫了,本宫相信太子的眼光。”

晏清一怔,继而撇开了头,往别处望着,心里是畅快的。

回东宫时晏清从匣子里翻找了半天,终是找出一串月亮子,“拿着。”

阿跃双手捧着那串致的珠子从早到晚,晏清眉间浮起疑惑:“你干嘛?”

“您不是让奴才拿着?”

阿跃猜想这串好看的珠子应该是他逗幼弟开心的,他知晏清最在乎六皇子,因而不敢怠慢。

晏清被他气笑了:“这串月亮子能集善法,抑恶生,保人太平安乐。”

他铺开宣纸,着笔挥墨写下两个字,眼睛却不看他:“本宫说拿着的意思是,送给你。”

阿跃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月亮子尚不及他闪耀。

晏清稍稍一瞥,见到这样晶亮的眸子,不由得又瞥向别处,嘴角微微翘起。

“谢谢太子殿下,奴才喜欢!喜欢得很!”

他低头,看见晏清写下的两个字是“善恶”。

“谁问你喜欢了吗?给本宫戴好了。”

阿跃咬着下唇,齿间嗑出了血迹。

“现在识得‘善恶’二字了么?”

阿跃猛点头。

他识了,这回识了。

阿跃这年的冬天过得很好,无冻无饿,长得高了些也白了些,颇有些贵族少爷的派头了。东宫的炭火烧得很足,太医院早早给他送来了冻疮香膏。清清凉凉抹在患处,平息了大半痒意。

只是他粗活做多了,掌心粗糙,指节粗大,却很是配不上晏清送他的月亮子。

那串月亮子他便小心妥帖地进了匣子里,将匣子放到枕头边,晚上睡觉时看一看月亮子便疑心是晏清将月亮摘到了他的眼前。

只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才敢将月亮子套到了自己的腕上,一颗一颗地细数着。

整整十八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满满当当都是皎洁的心意。

便好似这个时候的月亮才真正属于他。

集善法,抑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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