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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原本是正眠着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相容原本撑在书案上的左手手腕,温暖的掌心握住他脉搏跳动的一点,一下,两下。

相容咳了好一阵才好,脸都涨得通红,嘴皮却是苍白颜色:“吵醒你了?”

“早醒了。”相钰拧眉看着相容,“你该找个太医好好看看了。”

“旧疾了,若能好早好了,如今好不了也只是体虚而已,算不了什么。”相容试着拽出自己被相钰握住的左手,可相钰硬是作对似的抓得更紧了,聊以闲暇观赏着相容不悦的表情,“你从前可不是这这个样子呢。”

相容听了,默了一会儿,抬眸对向相钰:“你心里,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相钰打量着相容同往昔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眉,一样的目,一样的鼻子和嘴唇,这张脸真是半点没变!

相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相容的脸,可是张口还是惋惜心疼:“总之不是这个样子,其实朕最怀念的就是宁家出事母妃死后,你落难时狼狈样子,你是那样依赖朕,连梦里都如同渴求曙光一样急迫地呼唤朕的名字。

“当初你潦倒落败一病不起的时候,相容啊,是朕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可是你怎么敢变心呢,朕那么你爱你,你怎么能移情到白清瑾身上。”

他做足一副天下最深情痴心的样子,相容差点要相信他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伸手拿下相钰抚在他脸上的手,他盯着他说:“你也变了,行为卑鄙,同当年的太子没有半分不同。”

“朕和他?朕和三哥自然是不同的,朕站在你面前,可他已经埋在地下了。”相钰大笑后又用认真的口吻同相容说道,“不过朕若不学来三哥一半卑鄙手段怎么能逼得你回到朕身边……”

乐于在对方的伤口上一刀一刀地捅下去,今日或是你赢了,明天又轮到我提着冷冰冰的锋利刀子在你的心口加诸我承受过的痛苦,你来我往,谁的心里都没得到过绝对的痛快。

唇枪舌战后,一室寂静,相钰没事人一样地将砚与墨块推到相容面前,然后自己又提笔翻开折子重新批阅,而相容便当真净手,抚袖,将一二清水添入砚台,熟练地替他研磨。

一刻前还是笑里藏刀,水火不容,休战后又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他两人都早已习惯如此,不能回到从前,也不能和解释怀彼此放过,断不了的旧情当作最趁手的武器,彼此伤害无休无止。

现在还是新年后休朝的日子,可递上来的折子却不歇,边疆发来的,各州各县加急承上来的,还有朝堂部门的,历来是如此,相容从前也曾这样连夜挑灯过,不过……

不过当年宁氏家族后他母妃在銮殿上自刎,他亲眼见到母妃倒在他的面前,自此以后他再不上金銮殿再不问朝政,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醒,厌世得恨不得马上死去,他现在的病根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树倒猢狲散,从前眼巴巴等在淮王府门口的人全部倒戈进了三哥的府上,趋利避害乃人世常理。

而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是相钰了,打不走,骂不走,紧握他的双手说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直到人生尽头。这么多年,装作不知道刻意喊着“九哥九哥”,护着兄弟之情不敢再往前逾越一步为的又是什么?私心作祟,不过求的长久与平安。

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要去夺嫡,为什么与皇后太子为敌,那本是他的仇恨,染上满手的血腥,玩弄权术把握人心,最后坐上这害人短命的皇位。

蜡烛芯爆出的声音格外响亮,灯火幽幽,映照出墙壁上一双影子,这时阮安就领着人进来了,几个眼生的太监手里捧着银盘奉在相钰面前,银盘里牌面上各宫各殿哪位宫妃,相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相钰头都没抬就叫他们退下。

“等等。”

相容兀自走到太监面前,妃位,嫔位,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从所有的牌子中独独挑出一块。

大拇指顺着第一个字摩挲下去:“华阳殿,昭嫔。”

“白家的人,她都死了你还替她家中盘算着……”相钰在他身后嗤笑出声,手指悠悠慢慢地搭着桌面,婉转着调子应承他,“好啊,既然你一片苦心朕不应你都不好了,今晚就摆驾华阳殿好了。”

相容没有回头,手里攥着牌子,越来越重,攥到整个手都在抖,明明恨不得将它碾成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同相钰说:“去吧。”

今夜,相容是独自走回来的,抬眼所见是同来时一样的场景:各宫各殿的灯火通明不熄,这个时刻贵妃又或才人又有什么不同,等到深夜或许只是为了看一眼路过殿门前的龙辇。二八年纪被选入宫中,心恋高高在上的俊美天子,惊鸿一瞥,哪一个不是芳心暗许,明明知道他如此薄幸,可是还是按耐不住蠢动不停的心。

今日不是相容仁慈怜悯,情感自私,他在这个方面向来是吝啬鬼,怎么舍得,怎么甘心能将相钰拱手相让,只是那原本就是……就是他们欠下的债。

长陵白家的幼女白清瑾祯元四年开春嫁入淮王府,相容现在还能记得她笑起来是一副如何纯真灿烂的样子。

嫁给他的第一个的春天,大夫替清瑾把了脉,笑着说:“王妃的脉相显示确确实实是有喜了!”

淮王府要有小世子殿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恭喜王爷!”

“要当爹了。”

所有人都以笑脸恭喜他,他却还没从不久为人父的喜讯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着佟管家,迷茫甚至是有些痴呆的。

“公公,孩子?”

佟管家长吸一口气,比他镇定清醒:“殿下,这个孩子是整个大越的喜事。”

清瑾痴愣的样子十分可爱,她走过来依在他的怀里,说:“王爷,你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清瑾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却迟迟不敢伸手,新的生命,弱小的鲜活的脆弱的生命,他却不敢摸。

那是春天,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清瑾娇弱的躯体里孕育了一个同样脆弱的生命。

夏初,清瑾指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地同他说:“王爷你看,他在动!”他还是悻悻不太敢摸,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呐呐”好几次都发不出声。

“你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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