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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回想片刻:“当时东来说要去找王溥,在场的除了我、狄仁杰、大理寺一干人等之外,还有沙陀忠。”

“沙陀忠……”尉迟真金忆起回纥青年腼腆的模样,又立刻想到当初自己嘱咐东来的话,紧紧皱起眉头:“东来没有把他当做疑犯拿下?”

“他当时确有此意,但狄仁杰一力袒护……”

“狄仁杰……他还真是个烂好人。”心里这几日慌乱的感觉仿佛更甚了,尉迟真金十指在掌心留下深深印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沙陀忠真参与此案,他连自己师父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事不能做?”若沙陀忠真参与此案……尉迟满脑子兜兜转转的都是昔日王溥手中的十双赤焰金龟,倘若那东西真的残存于世,一旦贼人将矛头对准东来,那可……没事的,东来是雪子,不会轻易栽在凡人手里,之前既然他曾经想拿下沙陀,那必定是有所防备……这几年间数次感应,东来都化险为夷,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

尉迟真金将下唇抿得惨白,静儿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知他在担心什么,她只能期待这案子赶紧破了,天后顺利登基,然后解了师父的禁锢。天后……

静儿轻轻在师父腿边坐下,抬头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师父,你有没有怪我?我从没有带东来过来看望你……”

“傻孩子,”尉迟真金有些诧异的对着她笑了笑,“你怎会这么想?你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静儿忽然低下了头,整张脸的表情都掩进阴影里面,“师父,若是东来永远都没机会对您说出心中所想,他最终会怎样?”

尉迟真金一愣,半晌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是怎么了?谁惹我的宝贝徒弟伤心了?告诉师父,日后师父为你出气!”

最后故作严肃激昂的语气让静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师父别当真啦。”她俏皮的眨了几下眼睛,一双大眼水汪汪的。虽然早已不再是小孩子了,可她还是像十几年前一样,撒娇般的静静枕在了尉迟膝上,“师父,静儿真羡慕您和东来。”

“你心软啦?”狄仁杰深夜拜见天后,却在一干侍卫包围之中全身而退,天后看向静儿的目光幽深难测,带着隐隐的不悦。

“……这是师父的意思。”不敢正视天后,静儿跪倒在地,低声解释:“留着狄仁杰,总能对破案有所帮助,登基大典的日子毕竟就要到了。”

“希望如此,”天后不再追究,只在回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静儿,本宫教导你的话,千万不要忘记。”

“欲成大事,至亲可杀吗……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违逆天后的时候。”与静儿一起目送天后远去,裴东来淡淡道:“狄仁杰眼下最可能去的地方是无极观,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静儿反问,明亮双眼中似有火焰灼烧:“这不是违逆天后,我只是想早一些为天后解决烦恼。”她翻身上马,挥下的鞭子却被裴东来抓在手心。

“静儿,冒充国师之人消失在无极观外,你不要大意。”

静儿怔怔看着他,半晌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你放心,我自有计较,你也要多加小心。”

两人策马背道而驰,却有同样怪异的感触涌上心头,就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似的……静儿甩甩脑袋,摈弃心中杂念。眼下还是抓紧时间赶去无极观,不要让狄仁杰发现国师的秘密。

披上艳丽的道袍,易容成男子样貌,上官静儿以驭兽之法驱使神鹿在观中巡卫。端的是一副神仙做派,静儿自嘲地笑了笑,昔年郭行真劝她,易容术需忍痛修习,不适合女孩子家家,道法更是千奇百怪,半路出家难以学成,但是她却咬牙坚持了下来。

“静儿,本宫教导你的话,千万不要忘记。”

从小到大,天后说过的话,静儿一字都不曾忘记。神龛上织锦的垂帘凉滑如水,她抬手极尽温柔地拂过,仿佛指尖之下是谁人迤逦的发丝。呦呦鹿鸣传来警讯,她猛然回过神,拿起了法器。

狄仁杰来了。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裴大人,也会有一天,沦为我沙陀忠的阶下囚。”代替了左手的铁钩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沙陀忠绕着被粗大链条捆在木桩上的裴东来绕了一圈,眼角的旧疤细微地抽动着,将他面上的笑容牵出几分阴暗。

“本座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听从你这废物驱使。”裴东来不屑地笑笑:“让本座做阶下囚,你也配?”

“随便你怎么说,”沙陀凑上前,几乎与裴东来面贴着面:“我还真是好奇,这都八年了吧,裴大人的模样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哦,”他敲了敲右手掌心,笑道:“瞧我,又忘记了,没了尉迟大人的裴大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得意洋洋地盯着裴东来,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一直高高在上的白子为铁链所困,只能向自己怒吼嘶叫的样子。却不料裴东来只是嗤笑一声,开口慢悠悠道:“这是自然,本座可不是那等欺师灭祖,连把自己养大的师父都能下手去杀的畜生。”

“住口!”裴东来的官帽被用力打落,沙陀额角青筋暴凸,“你懂什么,有尉迟真金在,你的仕途一路顺风,哪像我们这些人,苦心学习医术,也只能做个小小的医官,在大理寺出生入死,功劳再多,也进不了太医署。而一下狱……”他抽下铁钩,举起光秃秃的手腕:“那些牢头狱卒,生生踩废了我的手,从此我再也不能行医……”

“当年本座已经派人把你送去鬼市交给王溥,你非要逃出去自投罗网,怪得了谁?”

“怪谁?”沙陀笑声如枭:“怪你们?怪师父?怪刑部?……哈哈……不,我谁也不怪,我只恨那个女人!她毁了我,我就要让她也尝尝这痛苦的滋味!”

裴东来冷冷看着他,沙陀已经疯了,他想,也不知道如沙陀这般疯狂,是不是会比自己这样日夜煎熬活的容易些:“你想通过通天浮屠,毁了登基大典?”

“裴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沙陀缓缓沉下脸:“天后登基之时,熔浆会将大佛的通心柱毁去,失去支撑的大佛立刻就会倒下,压塌举行大典的明堂,连那女人也会葬身其中。”

想得挺好,可惜别说弄死身为凤凰的天后了,那浮屠倒下来连我都未必会受伤,就算压塌了明堂,关着师父的阵法也不会被破坏。裴东来面无表情:“有狄仁杰在,你只怕成不了事。”

“狄仁杰?他不是去无极观了吗?”从下属手中接过水壶,沙陀的双眼冷如冰霜:“他和上官静儿出不来……就算出来了,唯一知道真相的裴大人你,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们……谁阻碍我复仇,谁就得死!”

“这是金龟毒?”被壶中倾下的水打湿了头面,裴东来干脆甩了甩脑袋,将乱了大半的发髻彻底散下:“原来被泼了水也会中毒,你们是在薛大人揭去平安符之后对他下的毒吧?滴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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