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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去关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行完全无干的人?

仰首夜空,天际正有一颗流星划落,一闪即没。

没有什么能打败时间,却也有些什么要经历时间的考验才能被确认。时间会把水中的沙滤尽,一颗颗沉淀下来,于是一切重又澄澈透明,一眼便可望穿。

曾经为谁舍不得,一样也会为他舍得;此时为谁不甘心,彼时也会为他甘心。

就是这样辗转于离合聚散生生死死也未能稍减的心意,即便不再是师徒不再是好友甚至不再是敌手也始终存在着。

并且永不磨灭。

十七

[千言]

太初历六千七百年。小满第十一日。

…………

河对岸是更远的路。

光着脚踩着卵石走过去,河水没过小腿,将不小心垂下来的衣角浸湿。

波光流动,满眼都是柔和起伏的清凉。

山的对面还是山,再往前,是广阔青翠的田野,稻子随风摇摆,柳烟里藏着村庄,一树一树的桃花在屋檐绽放。

放一只偃甲鸟出去探路,扑棱棱带起了林里的鸟群,于是茂密浓烈的绿荫里忽然腾起一片羽翼的云,黑压压飞过头顶,在空中盘旋了数十个圈子方才散去。

下界和流月城完全不同。

甚至光说下界这个词都太嫌笼统,这人间的景色,东是一种西是一种,南是一种北又是一种,走到山重水复,以为天涯海角已经走尽,再走下去却又是一番未见过的天地风光。

南疆有许多部族,虽然上古时与烈山部同存的都已经消失殆尽,却也有女娲与神农的信民。那里也流传着偃术,并且和流月城一样,将偃术用于寻常生活,人人习以为常。

他们也会在部族祭祀之日或庄稼丰之时举族起舞,以之向神表达敬意。

火光映照下,是个眉目间颇见英气的女子,额上厚重的银饰随着步幅轻轻摇动,明眸皓齿地微笑。

谢衣,会跳舞吗?今晚大家都在跳,你也来吧。

不了采薇,这一种舞蹈我并未……

庆祝而已,什么舞都无妨,你的家乡没有舞蹈吗?

……有。

是流转在心里的舞步。但凡想起便是那一支。

泥土松软,在足底透出淡淡清香,衣衫扬起,朴素单调,然而从容。

也不必有权杖也不必有祭台,一手虚握就可以踏步出去,与当下的音律完全不合,也同周围欢悦的气氛不相符,偌大场地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都不存在,一个人徜徉徘徊的独舞。

鼓声渐渐停了。

嘈杂也弱了下去。

奔跑耸动的身影一个一个停下来,人群慢慢变成一个圆,将篝火和那个独自舞蹈的青年围在其中。

如果上面有一座高耸的神农雕像的话,那前面该是累累的台阶。如果脚下是青石砌就的圆形祭台,那回转身去对面应该是……

谢衣,小心篝火!

啊,糟糕,抱歉抱歉。

你怎会不小心踏到那里去……不过这舞跳得真好,在哪学的?

家乡的祭祀之舞,师尊所授。

原来是祭祀的舞蹈,难怪,你师父也同你一起跳这舞?

师尊风姿胜我百倍。

你是不是想家了,在外有十年吗?

还要更久一些。

那为何不回去看看,不怕时间长了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么,说不定你师父都将你忘了。

呵,怎会找不到,怕……是有一点。

什么?

……怕他还记得我。

河的对岸是山,山的对面是河。天边才被朝霞染过又落下暮色,黑暗把城镇田野全部淹没。

一路所见都是人间,喧嚣着,寂静着,繁华着,荒芜着。

偃术所造的头颅,血流尽了也会显出苍白的唇色。只是合着双目的神情却很安然,像是行程太久终于抵达终点,既无怨怼也无哀伤,反倒有些安宁喜悦。

无厌伽蓝的据点建在废弃寺院之下,上百层石室拢成圆筒状,向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向上是遥远天光。据点里设有神农塑像,灯盏几案。地毯厚而旧,石壁缝隙生着青苔,比之流月城的华丽多了几分幽暗潮湿。

一层法术罩壁将浮空的头颅环绕起来,光芒将施术者的脸庞也映得微微泛蓝。

沈夜将手穿过罩壁,一段一段追溯那里面的记忆。

近几十年都清晰连贯,越往前越模糊,百年前的内容只有数件大事是完整的,其它全都零零散散,像洇在水中的墨迹,化成了轻烟再读不出词句。

有些他们共同经历过。

……初见时殿中那条长长的地毯,他从谢衣的视角看过去,看见高高的大祭司座椅上当年的自己。

有些他虽未亲见却心知肚明。

……主神殿外空旷无人的某处,瞳一贯冷静面无表情地开口:华月说,与其让阿夜难过,倒不如放你走。

有些百年前谢衣刻意隐瞒,他曾疑虑过失望过甚至怒不可遏过。

……偃甲放在桌上,是个玲珑四方的盒子,戴着指套的手停在上面,语声里似乎带着点疲倦的笑意:就以“通天”为名,但愿能助我早日寻得克制心魔的利器。

从后往前追溯,到了尽头再从最初走回来,中间有一段数年的空白,像一道分界将人生一裁两段,那之后的记忆开始变得简单平缓,然而即便如此,仍有些什么蕴藏其中。

……若非如此相见,我想说的又何止千言万语……

同谢衣偃甲之身的他再次相见时,针锋相对之间留下这一句。

沈夜睁开眼睛将手回来,停了停,又放回去,看到的,看不到的,留存的,缺失的,层层叠叠也不过就是那一个人。

像一封迟了百年的家书,在世间流浪许久,终于抵达信之人的手上。

…………

花枝正锦簇,天心也有一轮月圆。

在人间看月,也像在流月城所见一样皎皎流辉,无论身在何处。

然而师尊你可也会看见吗。

离城之时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然而下界方知,天地渺茫不可穷尽,而天道之浩瀚亦无法轻易得窥。心魔之害倘若果然无法根除,也只得听凭天意,只是有生之年若不竭尽所能,来日终会后悔。

师尊知我甚深,此番所为有负师尊深恩,难以两全,弟子并无分辨。惟有一事……

往昔整日相随,只觉来日方长,从未想过倘有别离会是何种情形,时有妄言。如今切肤之痛,才知别后思念当真蚀心刻骨。念及当初不告而别叛逃出城,猜度师尊感受,更觉万死难赎。

道长而歧,他日若得重逢,或须舍弃此身以保昭明之密也未可知。

若将过往情分弃绝,以恨代之,或许能将此痛稍减……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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