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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一些。

然而日后这个身为偃人的他能在这世上停留多久,会不会还是他,又算不算得真正的生命,却都不是他能够预言的了。

谢衣对着那张仿若沉睡的容颜,一声不响地看了很久。

从桃源仙居图出来,纪山正是黄昏。

一只飞虫绕着弯从木栈道上飞过,谢衣伸手一抓便将之虚握在手里。

摊开掌心,是只有着金褐色翅膀的甲虫,几对细小干瘪的脚胡乱蹬了蹬,稳住身体,又噌噌噌爬上他戴着偃甲套的指尖。

这世间万千生灵,在征战屠戮之下一夕之间就可尽化焦土。

然而穷他毕生心血,数十年时间,也未必能造出一个最简单的生命。

谢衣动了动手指,那只甲虫便抖开了双翅,朝着群山尽处飞远了。

薄暮斜阳洒在木栈道上,风里送来桂子清香。视线所及的一草一木都在轻轻摇曳,闪烁着千万点细小的金黄的光。

生命如此灿烂。令人敬畏。

[飞鸿]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霜降第二日。

流月城。

一道暗影飞掠过廊柱顶端,绕着矩木树干盘旋而上,最后在距离地面一丈左右的地方刹住身形。

黑黢黢的手臂前端射出一团魔光,在迎面绽开的瞬华之胄上砰然炸开,撞成了几缕飞烟。

暗影消失了。

沈夜在接住冲击的同时就察觉到砺罂的动向,也不回头,长袖向后一挥,一道光刃刚好将浮现出来的影子打退回去。

呵呵呵的笑声回荡起来,砺罂在远处慢慢停住身形:

“……大祭司修为深,令人佩服……”

沈夜知道这魔物现身必然是有所不满,于是也冷冷回应:

“过奖,你实力也不弱,何况还在增进之中。”

砺罂从后面飘近,晃晃荡荡的样子像只黑色水母。似乎是忌惮沈夜刚才那一招的速度,在接近他的时候又绕了个大圈飞到前面。

“……魔力增长全赖吸下界七情。看情形大祭司心情颇佳,不知今日有什么好事,可还记得我这连果腹都未足的小小心魔?”

沈夜站着不动,不知是以逸待劳还是心有旁骛,避重就轻地回它:

“本座心情如何你也能得知,既以七情为食,莫非你能直接看出人的情绪?”

砺罂从黑雾中发出一串悚然的笑声。

“虽不能直接看见,但食物的气息自能够感知……尤其是……憎恨与恐惧那样的美味……”

末一字拖了很长,几乎又要拖成一串暗笑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大祭司大人,没记错的话这些美味可是你许诺我的,若不能履行,我也只能不按盟约”

沈夜不作理会,冷笑:

“亏你以吸食情绪为生,自己的情绪都按捺不住。上次投下的矩木枝出了问题,此时再投会有什么风险你不会不明白,本座是为长久打算,你反而不领情。”

大约是时间久了,曾经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会变得平淡。当年心魔入侵引至全城动乱,如今结了盟,针锋相对最后也能习以为常。

反倒是某些新鲜的,不甚重要的琐碎,忽然在心里加重了分量。

沈夜安抚住砺罂,向它保证会尽快将新的矩木枝投放下界,那只魔物才算作罢。他看看沧溟,俯身将放在她身侧的花束扶了扶,流月城的深秋与严冬毫无区别,地面结了霜,花瓣都有些瑟瑟,然而毕竟是盛开着的。

心情颇佳……倒也没说错。

早些时候,派去下界的暗探传回消息,说在江陵古道附近看见某种东西的踪迹,可惜受地形所限无法继续追踪。

他听完密报,沉思了一会儿,命令他们原地等待。

不必心急。它还会回来的。

沈夜转身,朝矩木之外的天空望了望。

少了砺罂的黑影阻挡,光线便又如往常一般照耀进来,洒在他的眉目间,那轮廓既冷漠威严,又有几分不可言说的柔和静默。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霜降第三日。

纪山。

谢衣站在窗边,看着手上的一只传音偃甲鸟蹙起眉头。

鸟是从叶海那里来的,内容不少,前面殷殷切切说了一堆好话,到了正事却不过两句:

“……吾友,近日吾远行至东海沿岸,手头拮据,可否资助一二以为援手?”

“……吾新制偃甲即将完成,不日即可归来与汝一聚,前次所欠也当一并奉还……”

是温厚悦耳的男子声音,听上去十分诚恳。

然而谢衣却不以为然。

这朋友他交了时日不短,性子如何心知肚明。想起从前沈夜总说他太过胡闹,可是跟这位叶海叶公子一比,谢衣觉得自己真是成熟又持重,外加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同为偃师,叶海也对天地万物十分好奇,然而每每出行都算不准日子,像这样四处游荡到钱花光了再放只鸟给他已经是常有的事。虽然叶海从不赖账,却有本事上次未还便开始借下次,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谢大偃师一件偃甲就价值万金,必不会计较一时。

至于那句“不日归来”,还不如说是“不知道何日才能归来”,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谢衣懒得理他,心想人生一世难误交损友,算了。

外间竹楼梯一阵嘎吱嘎吱乱响,一片绿色裙角闪过,门口探出一人一文狸两个脑袋来。

阿阮看见谢衣在里面,三步两步跑进来,背着手问:谢衣哥哥谢衣哥哥,要是一个人忽然对另一个人好,那是什么意思?

谢衣还没从叶海的问候里缓过劲来,随口答道,是想借钱。

阿阮哦了一声转身要走,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这样回答岂不是白白教坏了一个神仙。

于是连忙又喊住阿阮,问她,方才为何有此一问?

阿阮就解释,她在山下的市集中遇到一个少年,送了她一堆好玩的东西,她问他为什么那人却不肯说。

“原来是要跟我借钱啊……”少女恍然地点了点头。

……呃……且慢。

谢衣想了想,也不知要怎么解释才能讲得清,索性直接丢个答案给她:

“若是有人对你很好,可能是想跟你借钱,但亦有可能是……喜欢你。”

阿阮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说,明明是一件事,为什么还有不同的意思,人真是奇怪。

自然有不同的意思。

如果一事一物都只有一个含义,那世间万事都会简单得多,然而别的不提,就单单一个“喜欢”也是分许多种的。可惜这些他却无法跟阿阮说得明白。

谢衣抚了抚偃甲鸟的头颈,轻轻一握,那只鸟的前胸就打了开来。他取了些银票放入鸟腹之中,又将灵力注入凝音石,重新录下回信。

拿银票的时候旁边刚好有一张引火咒符,也不知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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