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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跑过去,急声喊道:“罗欧!”

可没人回应他。

旁边响起一个男孩子的哭声:“是大哥哥救了我,他救了我们……他把炸弹踢到了歹徒那一边,他们都被炸死了,可他……他也……呜呜……你们快救救他……求求你们快点救救他……”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很多人围着什么人,哭得极为难过。

付理呆愣住了,从一开始便鼓动得异常可怕的心跳,此刻仿佛就快要从喉咙里生生炸裂开来。

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摇晃。

直到终于走近,他低下头,眼中的焦距忽然就消散了,愣愣地,呆滞地眨了下眼睛。

一片血红灌满了双眼。

烧焦的皮肤,血肉模糊的人。

那刻进了骨髓里的,折磨了他半生的噩梦。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再一次,横陈在了眼前。

第39章生死两茫茫

1928年6月4日,那是付理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我六月初就回去了哦,惊不惊喜?开不开心?少爷,我都要想死你啦!】

那时候他有点紧张,看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笔迹,想象着那傻瓜蛋研究了好半天才写下这么一行字的模样,心里有点暖,又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一点点的小期待。

那个人追求了自己二十年,二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从嫌弃他,到敬佩他,渐渐开始依赖他,心疼他,而如今……终于是躲不过,承认了自己心里也有了他。

【等我回来了,你可得给我个准信儿,不许再欺负我傻了哟。】

他那时一张一张翻过厚厚一沓寄来的信纸,看到这行字时忍不住一笑,很想当面问问,如果还是不给你答复,你是能吃了我还是怎么的?

【我给你雕的木床舒服不?是不是贼结实?我可是特意加厚了三层,等咱俩洞房的时候就用那个,随便摇,使劲儿摇,怎么摇都弄不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瞪着那行字,穷极无聊地数了数一共有几个哈,数着数着又是生闷气又是脸红,数完了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笑。

快回来吧。

他那时候满心都只有这四个字。

罗二傻子,快回来吧。

我想通了,舍不得让你再等了。

所以傻瓜蛋,你快回来吧。

等着他回来,一天又一天地等,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六月,他抚摸着最新的那封信上的“六月初”三个字,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大帅大帅,三号了哟~~】

手下们都在调侃自己,自己坐立不安的样子,真的有那么明显么?

【听说罗帅他们已经在火车上了,明天晚上就能到了呢!烬儿,你大爹爹要回来啦,高兴不?】

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罗烬之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以为然:【回来和我抢爹爹,我才不要他回来呢。】

那时候自己破天荒地在一群人面前脸红了,脸上凶巴巴地骂了一圈,却还是被这群大逆不道的家伙取笑了一整晚。可是……想到明天终于要见到那家伙了,居然心情好得什么都不想再计较。那人走了大半年,和他保证了尽快解决所有事情,今年下雪之前一定会回来,可还真想不到,居然夏天就要回来了。

那大傻子一定又是在前线拼了老命,想快些回来见自己吧……想到这儿,心里又觉得甜丝丝的,不知道半年多没见了,那人是瘦了还是壮了,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不隆冬的,见了自己只会嘿嘿嘿地傻笑……

辗转难眠了一整夜,终于等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他在火车站等啊等,等得望眼欲穿,心里头热得厉害,掌心都在微微冒汗。

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从来没有主动拥抱过他,至少……抱一抱他吧?

抱住之后要说什么呢?总不能真的说什么……咳咳,我很想你之类的吧?那也太丢人了……

期待又紧张的心情一分一秒地挨过去,可从日头高照等到日落西山,从月明星稀等到晨光乍现……他急切地等了一整夜的火车,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付帅……】

他愣愣回身,看着从身后忽然出现的,跟了那个人半辈子的警卫员。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们不是坐火车……】

那人一身污泥,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哑了嗓子。

【火车……被炸了,他们在桥洞里埋伏了炸药……付帅……所有人……那节车厢里的所有人都……】

后面的话,或者说之后的所有声音,他都听得不太真切,他呆怔了很久很久,才机械地找出一点声音:【他……在哪?】

【我们走了公路,悄悄把人运回了官邸……付帅!付帅你慢点!】

那天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每次用力去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路上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记忆仿佛就停滞在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那个苦苦等了大半年的人,急切地等待了数百个日夜的人,终于又映在了他的眼里,却再也看不出了曾经应有的模样。

只剩下满眼的,鲜红的血。

忽然感觉有一把刀子,一寸一寸凌迟着僵硬凝滞的心脏。

他还活着……?

这么重的伤,这么多的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一直吊着一口气,付帅……他一直在等你……】

他一步步走过去,渐渐看不清了那个人的脸,仿佛失明了一般,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得见一片的血水,顺着那个人的眼眶断断续续地淌下来。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说不出口,他拼命想喊,想叫,喉咙却像是被割断了似的,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人明明没有睁眼,明明已经无法再睁眼,那张脸也早已经血肉模糊,他都不知道,那人是如何看到他,如何听到他,如何张开口,一字一字发出了那般喑哑的声音。

他面朝着他的方向,那二十年来总是张扬着笑容的脸上,第一次,他看到了他的眼泪。

“不要哭……”

他流着泪,挣扎着看着他,嘶哑的声音艰涩地喃喃说着:你不要哭。

少爷,不要哭。

庭礼,你不要哭。

他和他说过那么多话,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话和他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得像个麻雀。可那么多话,他居然每一句都记得清楚,后来的那么多年,每次经过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总能记起那人曾笑着缠在他耳边,嗦嗦没完没了的唠叨话。

每一个他都记得那么清楚,唯独只有这一句,他拼了命想遗忘。

不要哭。庭礼,你不要哭。

为什么忘不掉呢?

为什么用了半辈子的时间,都忘不掉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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