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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指责的表情中,徐静之垂下了脑袋,摇着头:“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为什么没有及时交给父亲呢?

因为他恨死那个人了。凭什么你让我受了这么多年的鸟气,又一走了之、把一切都丢给我?凭什么在走了那么久、老头都开始在意我的时候又回来跟我抢他?凭什么你给他写了信、却只对我说再见?凭什么?

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慢慢想起了更多的、那个人对自己的不错。

那个人从来不曾因为他的笨拙和淘气讨厌他、鄙视他,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在那么多年以后,徐静之终于可以公道地说一句,他不是伪善。伪善是一个人伪装了许久又毁于一旦,但对于那人来说,从来没有一个瞬间,他曾对自己虚伪、耍诈、两面三刀。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对其他一切不平等待遇的补偿。仅仅因为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而自己是他唯一的亲弟弟。自己在从前没有发现过这一点。在他把自己抱在膝盖上教背诗的时候,在他放下繁重的学业跟自己一起做航模的时候,在每一次泡吧归来被他温柔地骂的时候,在每一次闯祸被他保护和掩盖的时候。

“我和他不亲……我和他从来都不亲……”徐静之反反复复地对任明卿强调,仿佛要借此说服自己什么。“我讨厌他,想跟他恶作剧,就藏起来了……”

一开始,他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封信而已,他甚至一度将其忘记。

一年,两年……他偶尔想起那个人,想起抽屉底的那封信,惴惴不安地觉得做错了事,也许那封信上写着重要的讯息,而他的小心眼和嫉妒心让它失去了在当时当地传递讯息的功用。出于胆怯,他不敢向父亲承认,不愿意承担犯错的后果,毕竟,从前都是那个人挡在自己身前摆平的。

三年,四年,五年……时间过去得越久,这件事在他心中就越发清晰。那封信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他有时候有种错觉,觉得那将是贯穿自己一生的最重要的事,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它牵绊住了,渗透进血肉,走到哪里都无法忘记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秘密。

他开始频繁地想起那个人,在午夜梦回时,看见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卡其裤,文质彬彬地站在被阳光照亮的门外,说着那声缓慢而虚弱的再见。醒来后他无数次想拆信,然而此时此刻,那封信本身就变得让他害怕了。

他隐约察觉到那是场郑重的道别,是场近在咫尺的错过,是无法挽回的错误,以至于他后来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了灾难。但信是缓慢的,信和所有即时通信软件都是不一样的,只要你合拢信封,时间就停滞在那里。只要他不去看,他就依旧是纨绔子弟,是扶不起的阿斗,是徐家不被看中的二少爷……是那个人的小弟弟。

“你还没告诉我,林澈还会活着么?”徐静之问任明卿。

“会的。”任明卿就像小孩子,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之前抱着纸巾盒一张一张抽给他,现在开始抽给自己。“大结局他还活着,活得很好,功成名就……我剧透给你了。”

徐静之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得点点头,重新打起了神:“那他真的会原谅林老二么?”

“我想……我想他没有生过气。”

徐静之并不相信:“可林老二在祥云楼,砍断了他的胳膊,他差点被他害死了。”

“然而,他是他哥哥。”

徐静之裂开嘴,皱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然而,他是他哥哥。”任明卿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重复道。

那天晚上,徐静之一吐为快,却依旧没有胆量拆信,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和酝酿。而任明卿将他哄睡以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快步走向书房,码字到天明。他文思泉涌,一泻千里,与白天的举步维艰判若两人。

他终于能够理解林老二这个反派细密、隐微的心理,也找到了他由邪转正的契机。任明卿本身是犯过错的人,他知道愧疚是一种如何强大的力量,能由内而外地占满整副皮囊,重塑人的思想与血肉。在哥哥血淋淋的断臂面前,在即将失去亲人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嫉妒、怨恨、攀比都会被巨大的恐慌一扫而空,内心深处的依恋、仰赖、憧憬也随之冲破了冰封的心脏,流入四肢百骸。因为愧怍,林老二被仇恨蒙蔽的双眼第一次看到了爱。也因为愧怍,他将改过自新,浪子回头。

第59章他发疯的罪魁祸首

庄墨走进姜家的时候,姜母正在庭院里晒谷。

连城集团虽然在凤河村大肆投资,但徐老显然醉心于造桥修路建学校,对改善村民的生计没什么兴趣,家家户户还是务农为主。庄墨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特别好的村居,大多都是土胚房或者木制楼房,显然还是没有摆脱贫困县的帽子。然而,姜家的屋子却特别气派,三层楼的小洋楼,带着水泥浇筑的院墙,甚至还有个大大的车库。庄墨哟了一声:“大姐,房子造得漂亮啊。”

姜母围着围裙站起来,咪花眼笑地搓搓手:“儿子造的!哪位啊?”那双和姜勇如出一辙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庄墨。他们村里可没有那么派头的大人物,姜母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

庄墨为自己编纂了一个身份,说是x大教授,来这里了解任明卿的情况。姜母根本不知道他考上了x大,听见消息颇有些气急败坏,但紧接着听说他学分没修够、毕不了业,又重新高兴起来,往地上呸了一声:“他还想上大学哩!”

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毒着实让庄墨吃惊。他预感到任明卿的童年应该过得很不幸,如今站在这个壮实的村妇面前,那些不幸突然就都具象化了。

姜母从庄墨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他的抵触,但她没有因此而羞愧,而是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严肃地跟他说:“他克死了俺汉子,还打残了俺儿子。”

“我不太了解您家的情况……”

姜母以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伶牙俐齿将任明卿的过往如数奉告。

姜勇的父亲姜白汉,是任明卿的远方表舅。任明卿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他又四肢不健全,被亲生父亲丢在姜家门前。那时候姜家夫妻正在为没有子嗣发愁。

“按照俺的意思,哪怕倾家荡产去买一个,也比养个瘸腿的好,瘸腿他干不了农活,但是汉子不听俺的。”她遍布皱纹的眼睛里闪烁着懊恼与愤恨,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咒骂着养子,“早知道俺就把他按死在泥头沟里。”

任明卿非常庆幸没有在一出生就被冻死,或者按死在泥头沟里,但是他的幸运没有持续多久。到姜家的第二年,姜勇就出世了。姜勇还是个健康、壮硕的男婴,任明卿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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